世界诡异地变得暗红。
银色播撒在地上，像结了一层霜，肉眼可及之处，皆被寒霜覆盖。
一阵猛烈到让人颤动的震荡之后，建筑像被生生削去，头顶的天花板被恐怖而未知的力量掀起。
天空，悬着一双巨大的银灰色双眸。
「找到你了」
或许，这是绑匪们绑架过的最不该绑架的人，但他们甚至不明原因。
有人扑通一声，怔忪地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说，“神、神迹……”
唐柔，“……”
她本以为自己作为一个经过千锤百炼的海洋研究人员，已经不会有什么过大的情绪波澜。
但此情此景，她真的会觉得尴尬。
尴尬到有一丝羞耻。
唐柔盯着手里的鳞片，垮着一张苦瓜脸，站了起来，往外走。
失策。
原来项链是间谍，啧。
耳旁的哭喊，尖叫，尘埃，膜拜，某一刻，她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喘不上气的感觉。
他们的爱，总带着一种毁灭式的压迫。
“太可怕了……这、这是什么？”
“我出现幻觉了？难道末日了吗？”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神，神是来拯救我们的吗？”
唐柔路过许多匍匐在地的人，心中无不冷漠地想。
不。
神是来摧毁这里的。
如果有神，拯救的是世界，而非人类。
她抬起头，直视天空中那双让人发疯陷入癫狂的眼睛。
她在未来的幻境中见过。
如果没记错，这个时空的纳西索斯，第一次展露出这个能力。
人类祈祷，仰望，呼唤神灵的救赎，在绝望中不断乞求得到回应。
回应那些愿望的，才能被称为神。
可他们从来没想过，神为什么要拯救世人。
甚至，神对“爱”定义，真的和人类所理解并歌颂的爱一样吗？
唐柔想起了山田教授的话，平静地想，神不爱世人。
一如人不爱蝼蚁。
不会有人垂怜尘埃。
可是……
唐柔仰头，是周遭所有人中，唯一一个可以直视那双眼睛的人。
「找到你了」
这声叹息，准确无误地传达进她的脑海。
她好像做了那粒尘埃。
来自异世界的物种，疯狂而又炙热的爱，几乎要把她烫伤。
暴露在这种目光之下，让她的灵魂升腾出颤栗感。
周围满是跪倒的人，没有一刻的感受比这样更清晰。
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异常的癫狂和亢奋，好像疯了，又好像激发出了灵魂的另一面，哭声和喊声，让场面像极了诡谲又可怖的集体献祭。
他们畏惧到狂热。
为什么。
民间出现了无数新的宗教，在末日审判的惶恐面前，即将崩塌的心理防线，迫切地需要找到寄托之处。
各种新宗教应运而生。
无一例外，都和海洋有关。
墨绿色在周围升腾而起，像巨大的漩涡，像是要托起她，又像是要把她抱在怀里。
在外狰狞，面对着她的那一面，又是无比柔和。
“不要杀人。”唐柔平静地说，“把那些被捆起来的人放开。”
年轻的少男少女们是无辜的，他们即将面对被摘掉内脏，或是当作商品玩物待价而沽的命运。
唐柔话音落下，那些人就被放开了。
捆绑住他们手脚的锁链如脆弱的鸿毛，瞬间断裂。
她又出现了喘不上气的感觉，因为其中有人听到了她刚刚的话，看她的眼神，像在看神。
只敢悄悄地看一眼，就迅速低下头，匍匐在地，甚至不敢再朝这个方向看。
她准备回去了。
唐柔抬脚往外走，准备迎接绝对力量的拥抱。
可周遭的空间扭曲一瞬，某种锁扣被打开的声音响起。
“唐柔小姐！来这里！”
有人攥住她的手腕。
“利兹？”
唐柔惊讶到有些破音。
她被拉着往集体检疫关卡，这个身材壮硕脸蛋黝黑的雇佣兵有种盲目而无畏的孤勇，几乎被她扯得双脚离地。
显然那些触手和头顶上的眼睛都没想到会有人不怕死冲出来，短暂的停滞之时，被某种力量屏蔽掉了气息。
唐柔竟不知道，黑市的入口，竟有非人生物的参与。
那是某种未知的，她从未听闻的能力。
整个空间扭曲了一瞬，唐柔被拉着坠入地下，这里连接着这片菲政府管辖区最为有名的黑市。
联合体寻找过地下交易场所，却没管，一般人无法进入，也找不到。
现在，唐柔知道了原因。
只不过她的嘴巴张张合合很久，只想起来问，“你看见刚刚发生的了吗？”
“看见了，没看清。”他被光头踹上了押运车，准备通行证，听到外面的动静。
“不是……那你为什么还要带着我？”
“我只知道！人们不该献祭一个无辜柔弱的女性！”
“献祭？？”
他黝黑的脸上满是坚定。
唐柔只知道，他好像误会了什么，同时有迅速得出了一个新信息，民间不仅仅出现了新宗教，还有类似活人献祭的可怕陋习。
但现在暂时不重要，唐柔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周围的景物。
这里是地下，却俨然像城市一样，井然有序，被人造灯光打造的如同白昼。
“之前被拐卖的人，都送到这里来了吗？”
利兹点头，有些挫败，“唐小姐，你是不是……”
唐柔打断他的自怜自哀，虽然很想当一个知心大姐姐但显然不是现在，“前面是什么？”
“通行证检疫站。”利兹讷讷的答。
又是检疫？
很新奇。
这是唐柔来到这个庞大黑市的第一反应。
这里大到让人觉得广袤无边，独特且成熟的城市生态系统，驻扎钢筋铁骨，是一座不夜城市。
地下城光线交错，犹如巨大的蚁穴，纵深向下，又向地面延伸出无数接口。
而唐柔被带来的，只是其中之一。
排队的人很多，雇佣兵和“货物”有专门的通道。
玻璃柜后的男人看着孤零零的利兹，又看着孤零零的唐柔，疑惑的问，“你们是团队通行证，为什么就你一个人？”
利兹在刀枪血影中滚出来，不笑时有点吓人，“偷带出来的，赚点外快。”
雇佣兵接私活的不少，男人轻而易举的就相信了。
进去之后，唐柔好奇的问，“为什么旁边的通道排队的人那么多？”
那边的队伍看起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打扮整齐穿着得体，看起来在地上城市中应该都是又些身份的人物。
“今晚有拍卖会。”利兹挠挠头，“每周五晚上都有，一周一次。”
唐柔哦了一舌感，扶着长长的玻璃栈道上向下看。
深不见底。
这是一个，全新的，充满罪恶的世界。
她在巨大的电子屏幕上看到了广告，有一种充满金钱权势腐浊的华丽感。
“我想去，这个拍卖会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