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我们明日上船。”韩城拿着礼单递给裴简之,“您吩咐属下买的嫁妆我们都准备好了。”
“总共是六条船,都是裴家的船,两船载人,四船的嫁妆,成双成对,六六大顺。”
“记得去掉裴家的标记,扮作一般商家货船就好。到了皇都再挂上大晟的标记。”
“诺。”
韩城的这一声应承份量极重。
这是大晟武将独有的,连那金銮殿上的皇帝都难得听到这一声“诺”。
武将大都在外征战,有资格进金銮殿的武将都是大晟各家的中流砥柱,那都是老臣子。
唯有太上女皇可以应得他们一声“诺”。
要让朱雀来说,也就是大晟的各大门阀世家,欺负李承颐一个根基不稳的新皇,借这个机会跟太上女皇拿乔。
话说当朝太傅妇婴,秉承帝师,年轻的时候也是响当当的女武将。
就是这样一个女中豪杰,在大晟是万千女子的榜样,不也真心诚意的在皇帝李承颐面前唱一声“诺”吗?
“韩城,你现在已经是齐州都督了,已经不是我的下属,不用自称属下,坐下吃饭吧。”
“将军,我是裴家军里由您亲自带出来的。”韩城正色道,“如今是得了将军提携才舔为齐州都督,但主子永远是主子。”
已经是晚饭时分,在渡口的驿馆里,大家围坐几桌吃饭,原本主桌上只有朱雀和裴简之。
韩城来的晚,已经没有多余的空位,裴简之就和朱雀商量,让韩城坐着一块吃。
韩城却没有那么莽撞,听了裴简之的话,又看了看朱雀,他才放心坐下。
先用干净的筷子拨了菜,统统放在一个碗里,才吃的饭,中途也没再夹过菜。
“韩都督不用拘束。”朱雀含笑对韩城说道,“虽说大晟以女子为尊,可吾终究是养尊处优惯了,如今出门在外,千山万水的,还是听简之的好。”
“简之一个人难免有所疏漏,还烦韩都督多与他商量,你也不必拘束。”
“公主抬举小的了。”韩城不敢托大,才不会那么傻傻的顺杆爬。
大晟原本就是以女子为尊,四代皇帝里有三代都是女皇帝。
眼前的嫡长公主,若非无心皇位,如今的新皇恐怕无缘帝位。
这话也只敢在心里嘀咕。
大晟的男子没有成婚前是不允许分家的,有那家里不和睦的耗损过甚的,或娶或嫁都是男子逃脱牢笼的法子。
这也就是裴简之虽说早就官拜骠骑大将军,私下产业众多,受伤以后也只能蔫巴的回裴府,尽管他很厌恶那个地方,厌恶至极。
一行人初始几日还比较顺利,虽是商船,但他们的船船体较大,船上的行头也是能震慑别人一番的,除去花些细碎小银打点,并无太大的麻烦。
但这日傍晚,船队刚要靠岸订锚,就被像是官家驿站的小吏将他们的船锚扔出去。
“想要停船靠岸就要交钱。”那人身上的吏服半新半旧,但衣领和袖口处都有很明显的磨痕。
面上都是不满的郁气,“都不交钱,老子吃什么?”
朱雀以为又碰见了要“打点”的官吏,就让裴简之嘱咐韩城拿点碎银子打发。
可韩城给出去的一贯钱却被推拒了回来。
“多谢小哥了。”
韩城以为那小吏或是看见这些许场面,心里怯懦,不敢要了。
正想给个半贯钱并一些茶点,不至于驳了面子,却听那小吏面露不屑道,“看着挺大的场面,实则是个内里中空的样子货。”
“只一贯钱,埋汰谁呢?”
“那依小哥看,当是多少?”韩城忍着心里的怒气,迎着笑脸问道,“烦请小哥给个实数,我也好去禀明东家。”
船上还有两位主子在,虽说是奉旨去的皇都,但那圣旨上也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这勤王可不是能大张旗鼓的事情。
别到时候皇帝本事大,用不着勤王了,这边却大张旗鼓的闹开了,皇帝的脸面往哪搁?
这些跟着去皇都的兄弟可就性命不保了。
“还算懂事。”那个小吏许是个打头的,后面还跟着几个跟他一样穿着吏服的,只不过看起来身上的衣服更破旧些,当中有一个,脚上的鞋面都磨损的厉害。
“起码这个数。”那个小吏指使人将船锚再抛的远些,面上略微沉思一晌,伸出一只手掌,还在韩城面前晃了晃。
“五贯钱?!”韩城虽是带兵打仗的,不懂银饷,但也晓得五贯钱很多了。
平常兵将也就六贯钱一月,再年数久些,身上背着些战功的,还要主官体恤下属,至多也就十二贯钱。
好家伙,这家伙看着不起眼,心可黑,差不多一个月差饷了。
“太多了。”韩城唉声叹气道,“我一个做奴的,身上没有这么多钱。”
“没有。”那小吏面色一横,“我可不管那么多,你自与主家商量去。”
“看好了,我这里是五个兄弟。”那小吏面露得意,“是一个人五贯。”更是嚣张的再次甩了甩他的手掌,“统共二十五贯。”
“禀报仔细了,少一个子,你们也别想过去。”
“啊?”韩城愣住了,心里的火气突突的往心里蹿,好不容易咬紧牙根,咬牙切齿的道,“麻烦小哥给唱个明细,我好禀报主家。”
那小吏根本无惧韩城脸上扭曲的怒气,还真是怡然自得的唱起来,“这费用嘛,自然是水脚钱、车脚钱、口食钱、茶水钱、通关钱。”
“童叟无欺,明码标价,绝无欺客之嫌。”
“啊?”韩城彻底傻眼了,“这水脚钱我们认了,可你们这是渡口,为啥子要车脚钱呀?”
“小爷说要就要,哪那么多废话!”那小吏见韩城不想交钱,口气也不好起来,口称“小爷”,试图威胁韩城。
韩城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平复肚中之气,想要与那小吏再商量商量。
要是只有他自己,他早就一个拳头送那小吏归西了。
堂堂一个齐州都督还怕小小沙黎镇的小吏?笑话!
“你们这是要去皇都吧?”那小吏倒不是真想黄了这趟子买卖,就软下语气跟韩城说道,“看你们这穿着打扮也是真有钱的主,何必舍不得这点小钱。”
“实话告诉你,去皇都,经沙黎的渡口,要最少缩短三天的路程。”
“你们那船上箱子不少吧?”那小吏也是精明,只瞧了一眼吃水线就晓得船上的货物不少。
“我们哥几个也是没办法。”那小吏实话实说,“沙黎这地方看着有一个渡口,可也只有这一个渡口。”
“也是邪了门了,晓得是哪个做了什么孽?整个镇子的人都跟着遭殃。瞧着有田有地,还有这一大湾水,可就是种不出粮食,水也是不能喝的毒水。”
“镇佐周大人是年年往朝廷上报,救济粮倒是有啊,可我们这就是镇,能有那两三成到手已经很不错了。”
“没办法,我们几个只好在这落官为寇,想着实在不能让孩子和老人饿死了不成?”
韩城从来没来过沙黎,实在是不晓得真假,只好扯着嗓子喊了一个人去船舱喊裴简之,他自个儿要在这里盯着这班人。
跑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