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的人刚还杀得不可分割,如今新来了三万大军,自然撤回己方,站在云端相望。由于刚刚还在厮杀即便退开,距离也不远,北音能看见对面的东境弟子中不乏熟悉的面孔。
听尘谷的季云岚,三两个四境论道见过的昔日道友,还有……冷峻的浑身缠绕杀气的白衣仙君。
止戈剑出鞘,刚才和魔军激烈的战斗中血液溅了几点在他的衣摆,止戈上的魔血还在顺延利落,他的眼睛的杀气没散去,银蓝雷纹的眼瞳就这么仿佛被指令调动一样转动,抬眼间瞳仁深处顿时多了一抹散不去的红,
他没应话,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今日他不来就好了。
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他一次次地说了无情的话,他竟然还想从他放了四境弟子的角度为他辩解。
那也和你没关系。
毕竟四境论道当日,和在西海,在魔域,他的劝阻已经说的上不顾脸面的卑微。
事不过三,他告诫自己,那日他嘱托过那么多人,也未曾将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一分,他想承这份情都显得轻贱,不,连退缩都显得轻贱。
如此,他做过的事……就只剩绝情,他也曾说过……要让他付出代价。
他是东境天罚,是四境弟子,从来是与叛徒与魔域邪徒势不两立的位置。
他的骨气,他的骄傲,不容许他在这种情形下还对他、对那颗不知廉耻的心低头。
对面带领弟子的是三个不曾认识但还算眼熟的合体长老,其中一位黒髯锻须,青黑云裳,腰际蹀躞上挂了个土笛的合体长老的声音伴随着阵阵魔兵嘶吼一并扩散在风里。
“北殷,可是你领兵在东境大开杀戒,带领魔兵屠戮我仙门世家?”
哪怕传讯中确确实实是说前头带着魔兵杀人的是北殷,但是看见这张熟悉的容颜,又让人觉得复杂,
昔日四境长老也曾听太虚常在人前夸赞,这孩子心智坚韧,能忍常人之不能忍。
见他破除禁神缚魂阵,焚山道也对他欣赏有加。
可是如此少年,在秘境中表现出的贪财图利不过微渺缺点,谁知他还能心狠手辣,攀附强权至此。
对面的人眼里含了笑意,随意打了手势,身后三万大军瞬间和那不足两万的魔军汇聚整兵,他缓步在空中行步上前,当真有了魔域将领的气势。
这种人人警惕紧张的场景中偏他的一举一动带着悠然姿态,站在一群形容狰狞的邪魔之中,那样的容色、那种气质如何不引人瞩目,那焰火岩浆一样的颜色被风扬起涟漪,他的声音十足的狂狷恣肆似烈火一般烧过来,
“啊呀,您才知道?”
“也是,让我杀得一个不剩,连个给长老传信都没了,也不怪您知道的晚。”
“北殷毕竟曾是四境弟子,如今算是全咱们曾经的长幼情分,给您报个情况,东境十三个世家,在府内的大概一万多人吧。”
“其中包括上官、皇甫,尉迟,邱,郑……嘶……有些记不清了。”
对面的一个白眉长老沉不住气了,怒目横对,
“你……你,你,你说……这些家族,你都杀了,那么多人命……,北殷,你当真是狼心狗肺,枉费人族如此栽培,竟然带领魔族屠戮同族。”
“同族的血沾到你身上,你就不怕道途崩摧。”
对面的红衣少年眉眼间愈发有一种邪肆的轻漫之意,他立于数万魔军之前,好似在思考,然后若有其事地伸手点了一下手指,好似想到了什么。
“您这说的,我在四境被追杀的时候也想过,人魔有什么区别,不过……到时候尊上攻下四境,就都是一家人了。”
“你,你……与魔为伍,终究自食恶果,不得好死。”
白脸魔将看了对面气得双目赤红,好似马上就要对北殷动手的长老,
“北殷,你和他们说那么多干什么,如今是我们占优势,直接把他们都杀了自然没那么多废话。”
北音点了点,似是赞同,
“白大人不知,这不是昔日旧友相聚,北殷也想看看,是不是有人能看在北殷的面子上降服撤退,免得多伤了兵力。”
“你说是吧,岑仙君。”
“若是止戈剑灵还是舍不得我,不若你也归顺魔域,尊上不会亏待你的。”
岑弋这个人心软,而她从不会给自己不会回应的感情机会,他不是云嫣茶沈风暖,知道如何最好,他的感情太过直白炽热,早做决断,好过伤他自己。
更何况她又不是真的男人,到时候这个世界的北殷还不知会不会善终,绝情未必不好。
然红脸魔将一听这话,红脸气得更红了,
他就是靠着这张脸,连男人都……都舍不得打他,他要回去告诉尊上,这小白脸不是好东西,他就是个骗子。
对面的岑弋冷峻的面容沉凝不改,似乎对他这样衅然的调侃不放在心里,他身边的季云岚是没看出岑弋有什么动容的,要说……
也是杀气更重了,
“你且放心,我定然将你这仙门叛徒斩杀于剑下。”
“你我之间,只剩同族灭门之仇。”
岑弋,记住自己的立场,别再信他,东境众人看着呢,你不是一个人。
十三个世家,一万多人,自己的恨意不谈,他也定会让北殷认罪于止戈剑下。
北音挑了挑眉,像是在赞颂他的骨气,随后一脸失望地对白脸魔将说,
“诶,失败了,怪我自以为是。那只好……”
漂亮昳丽的桃花眼和邪魔树枝虬结盘桓的魔眼对视,那红衣少年轻飘飘一句,
“杀。”
身后数万魔军身上的魔气瞬间暴涨,听令冲着对面的东境弟子嘶吼而去,漆黑混浊的魔气和各色的灵光炸在一起,人魔混战。
魔域这方的三位合体瞬间对上对面的三位合体,炼虚对战炼虚,岑弋正欲持剑厮杀,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
对面的红衣少年正用长腿别住刀鞘,单手拔刀,长刀出鞘的清鸣之后,锋锐的刀尖直指岑弋,
“如今……我已不是金丹了,岑仙君,不和我试试吗?”
似是而非的话语最能拨动人心,他站在那里轻易就能玩弄他的心弦,像是对待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他恨自己,轻而易举就能为他的话心慌。
岑弋握剑的手紧了一瞬,指骨用力到泛白,这天光下,日晕在云端乾坤之中恍恍模糊视线,抬眼去看,那白衣仙君唇角还有一丝殷红血迹,
那手中止戈剑上血红的煞气猛烈翻涌,涌现冰冷剑意,他的眼中满是对叛徒的恨意,身后浮现巨大的金雕虚影,随着他一剑斩出,悍然向北音而去。
他也是四境最出名的天骄,是年少扬名的绝世天才,以少年之身护佑一方水土,十几岁就有众人拜天道之威下的他尊称仙君,人人提起天才,第一个就是他东天罚岑弋,四境各地如今还有人拜奉他的神相。
他不是他的玩物,也绝对不会成为情之一字的奴隶。
封情窍,斩情根,天道煌煌,一剑度人间千情,过诸般爱恨嗔痴,归于天下大爱。
自此,无情道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