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天气有些反常,上海一般六月份的时候才会进入梅雨季节,可这才四月份,沥沥拉拉的小雨就已经下了六七天了,人的骨头缝都似乎有了湿寒的味道。
“哒哒哒”,吴泗宝的鳄鱼皮鞋踏过陆军医院走廊时,鞋底发出令人烦躁的黏腻声响。
他摘下平光金丝眼镜擦拭了一下镜片,余光瞥见403病房门口的两个手下正拿着一本杂志边看边打哈欠。
他已经记不到是谁说的了,带上眼镜可以显得文雅一点,随和一些,能够冲淡他身上的草莽气息。
吴泗宝深以为然,除了鼻梁上架起了眼镜,他还弄了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戴在了左腕上,只要能够保佑自己发财,每天念几句阿弥陀佛也不是不行。
他刚要训斥那两个手下几句,让他们打起精神来。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小步疾行的脚步声。
“宝爷,宝爷。”吴泗宝转过身去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心腹手下烂疮华。
“什么事,着急忙慌的,告诉过你几遍了?咱们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要稳重,稳重懂吗?”吴泗宝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些手下太不给自己长脸了。
“宝爷,刚刚打听到一个大消息,不得了的大消息。”烂疮华才不管那么多,在这个消息面前,稳重个屁啊。
“什么消息?快踏马的说。”见到烂疮华这副模样,吴泗宝来了兴趣,也顾不得再扮演文明人了。
烂疮华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宝爷,你不是让我盯着点情报黑市的动静吗?结果我虽然没蹲到发布悬赏的人,却听到有消息说,病房里面的这个姓刘的,身上有三十万美金,三十万啊。”
吴泗宝一听,浑身一激灵,整个人都仿佛踩在了棉花上,呼吸却变得急促起来,“三十万?!你没搞错?”
“千真万确,宝爷,现在姓刘的悬赏已经涨到十万美金了。现在整个上海滩的黑道都动起来了,凡是收到消息的人都在找这个姓刘的。”烂疮华信誓坦坦的说道。
吴泗宝的眼眸已经泛起了红红的血丝,“怪不得这小子出手这么大方,怪不得他的花红这么高。这三十万我要定了。”
吴泗宝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对刘德义动手,哪怕把这个人的骨头一寸一寸的敲断,也要把他的三十万美金都变成自己的。
“烂疮华,我们把他从陆军医院弄走,这里不好下手,还有梅机关的西义明夫在看着。”吴泗宝想要立马就行动。
“宝爷,李主任今天晚上回来不就要见这个人吗?时间上来不及了吧?”烂疮华可没有吴泗宝那么大的胆子。
“他今天回不来了,刚刚打电话说了,沪宁铁路又被重庆方面的人给挖断了,他可能要明天才能回来。时间虽然有点儿紧,不过我不信这个姓刘的骨头能有多硬,一个叛徒罢了。”吴泗宝不屑的撇撇嘴,李事裙也不能挡他的财路,日本人都不行。
“可是梅机关的人也不会让咱们将他转走的,这里可是陆军医院,来硬的肯定不行。”烂疮华倒是个合格的狗头军师。
吴泗宝听了之后也觉得有些为难,要是在特工总部的地盘上,他总能想到办法。
可在这陆军医院,他的几个人可不敢和西义明夫对着干。
正在吴泗宝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啪啪啪”,外面突然传来了几声枪响,吴泗宝瞬间就把自己的两只马牌橹子拎在了手里。
烂疮华和病房门口的两个人也把自己的手枪掏了出来,警惕的向楼梯方向张望着,身子却都缩在了各种掩体的后面。
吴泗宝向病房里面瞥了一眼,那个刘德义已经吓的从病床上滚了下去,哆哆嗦嗦的藏在了床底下。
“废物点心。”吴泗宝心中不屑,冲着病房里面啐了一口。
不大一会儿,一个特工总部的人就从楼梯那边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儿?谁开的枪?”吴泗宝问道。
“不知道是谁在医院外面开的枪,应该是从远处用狙击枪打的,将308病房的玻璃打碎了,差点击中咱们假扮刘德义的那个兄弟。”
“好哇,居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吴泗宝本来刚刚要破口大骂的,话音却是一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
“烂疮华,等下我会去找西义明夫,到时候你就这样…,这样说,知道了吗?咱们把姓刘的带走,到时候宝爷我不会亏待你的。”吴泗宝仔细的和烂疮华耳语了一番,烂疮华听了之后不停的点头。
“西义少尉,我的手下刚刚从上海情报黑市得到了一个消息,刘德义在陆军医院的事情已经被人泄露出去了。外面还发生了枪击事件,差点打中我在楼下308病房里面安排的人。看来这里还是有点儿危险的,我打算偷偷的将姓刘的转移到安全屋去,这边的陷阱依然留着,看看会不会有人跳进来。一举两得,您看怎么样?”吴泗宝故意紧张兮兮的说道。
西义明夫少尉想了想,觉得吴泗宝说的有一定的道理。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姓刘的手里有什么情报,不过李事裙是和影佐帧昭大佐提过的,说这个人比较重要,不能让他出事。
按照吴泗宝的建议,既能确保此人的安全,也依然有机会抓住可能会跳进陷阱来的人。
西义明夫少尉权衡了利弊之后,点头答应了吴泗宝的建议。
姓刘的当然是由吴泗宝转移去特工总部的安全屋了,至于陆军医院这边肯定就是由西义明夫少尉来负责了。
毕竟他才能更顺畅更好的与陆军医院的警备部队进行沟通和协调,吴泗宝可说不通那些警备部队的日本人。
\"刘先生,这里有些吵闹,咱们得换个清净地方给你养病。\"吴泗宝推门而入时,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忧虑。
病床下的刘德义强作镇定的站起身子,输液管还在他的手腕上晃荡,他的心里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太吓人了,原来死亡离自己这么近。
对于吴泗宝的提议,刘德义当然不敢说半个不字,只能点头答应了下来。
四十分钟之后,一辆救护车拐进霞飞路时突然转向,轮胎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摩擦。
后车厢里,吴泗宝慢条斯理地转着腕间小叶紫檀佛珠:“刘先生请放心,没有人能找到我安排的地方,你就安心的养病好了。”
吴泗宝选的这个安全屋原是法租界的屠宰厂冷库,铁门开启时,陈年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呛得刘德义打了一个喷嚏。
吴泗宝接过手下递来的貂绒大衣披上,使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两个壮汉走过去,把不知所措的刘德义按在了审讯椅上。
随着几盏碘钨灯“嘭嘭嘭”的亮起,铁椅扶手上的暗褐色痕迹泛起了诡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