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芥子最终还是打车回到了五条悟的房子，因为她实在无处可去。
一进到客厅，她就把挂在房门上那个面具给扯了下来。她把面具放在沙发上，在暂住的房间，厨房，还有阳台寻找一个合适大小的纸箱。
下午的风很大，把阳台的衣架吹倒在了地上，有一个还正正好的砸在了蹲在阳台的芥子头上。
虽然一点都不痛，但她还是忍不住咒骂出声。
怎么什么事都不顺利呢？
她没有在阳台找到纸箱，而这是她最后能搜寻的地方了。她也许该出门，对，她该出门。
芥子站起身，准备碰到门把那一刻，风一刮，阳台门被啪嗒一声，锁上了。
她忽然就站在阳台上尖叫，像个疯子那样，邻居八成以为有人要在阳台杀她。
可芥子管不了那么多，她想把自己肺部里所有的空气全部挤出去，那些不好的，坏的，气人的东西，统统抽空抽掉。
她迫切的希望新鲜的空气，可当全新的空气进入肺里时，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天神真不公平。
芥子坐在地上，把衣架按照颜色开始一一排序分类。
她想救一个人，想要保障一个人应有的权利。要绞尽脑汁，要和这斗要和那斗，要像全民公敌一样，但就算这样，她都没有办法用正当的手段达成目的。
可就在她努力救人的同时，这个世界上也有另一帮人正在轻轻松松的不把人的权利，生命，当成一回事。
在回家的车上，五条悟给她打了一个很漫长的电话。他大概还在医务室里，芥子能听到因为空旷而产生的回应。
他说，【芥芥，那个叫虎杖悠仁的孩子，是宿傩的容器。因为吞下一根咒物，所以咒术界要判他死刑。是我强行把悠仁的死刑改为实质无期的。那帮老橘子对此感到不快，就想趁我不在，利用特级咒灵体面的做掉他。】
他还说，【就算另外两个孩子死了，对于咒术界也算不上什么。他们甚至很乐意那两个孩子死去，因为这算是对我的挑衅。】
芥子感觉自己和他们不像在同一个世界。因为在她的世界里，杀一个人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可好笑的事，他们住在一起，他们每天都能见面，他们的生活有交集，所以这就是同一个世界，甚至是在同一个国家。
接着，在她下车上电梯的时候，硝子也给她打了电话。
她说，【这不是我第一次面对学生死亡的可能。事实上咒术高专每年都有学生死掉。他们会因为咒灵死，会因为诅咒师死，他们甚至有的还没有毕业，就死在一个任务上。
芥子，我不能永远痛心。但我想，大家也没有全然麻木。只是个人有个人的处理方式。】
挂掉电话的时候芥子在开门，很奇怪，钥匙无论怎么样都扭不开锁。就像现在，她无论怎么样都扭不开阳台的门锁。
芥子重新回到了刚刚坐着的地方，晾衣架已经被她整理的井井有条。她没有事情做，手机在桌面，和那张面具摆在一起。
她想象这次打电话的人是伊地知，她想象这个老实人学弟在电话里终于肯实话实说，他说他会忏悔反思的，他会对那些孩子负起责任。
然后她欣然点头说……
能说什么呢？
说，只要有了你的保证，这样的谋杀就再也不会发生。
还是说，我要投诉你，不给你祸害任何小孩的机会！
她觉得这些对话很蠢。因为伊地知也不过只是一个被迫执行命令的人，而真正下达命令的家伙大有人在。
她太过激了，恨不得揪着学弟的衣领不放，自以为不放过对方就能让一切好起来。
芥子用手捂住了脸，她在想过去的自己都是怎么解决这些问题的呢？还是说根本没解决，因为她跳脱出了咒术界的体制，她回到了真正的世界里，眼睛看到的都是饱受折磨的大多数，而不是那一小部分曾经也是她自己的少数。
那就只有五条悟孤军奋战了吗？他可以吗？芥子深表怀疑。
因为那个大孩子本性里有着一种连她都做不到的循规蹈矩，他会服从一些规则，看起来很乖，但实际他总在别的地方讨人厌，时常能把芥子气得要死。
门开的声音响起，是大门。芥子赶紧起身拍打阳台的门，她以为是五条悟，但没想到开门的，居然是夏油杰。
“你怎么在这里？”她还站在阳台，没有进去。
“邻居有我的电话。”他走进阳台，身姿挺拔，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邻居说什么了？”芥子重新坐回了刚刚的位置，她现在一下又不想出去，也不想碰手机了。
“邻居说，你可能遭遇了谋杀，叫的超惨。”他和她并排坐在一起，头顶上是一排颜色统一的晾衣架，这个场景有点魔幻，又让芥子觉得有点傻。
“所以我赶紧过来看看，到底是哪个歹徒那么有勇气。”
“你来晚。”芥子屈膝，枕着手臂，惋惜的说，“我刚刚已经把歹徒从楼上丢下去了。你一会下楼注意哦，说不定他就正好落在你的车顶。”
“芥子，你不开心。”
他做了一个打破他们之间平衡的举措，他把她整个人抱进了怀里，像在抱一只累了也不愿回家的猫。
他伸出手，一下又一下的轻拍她的后背，仿佛在哄一个明明不再是小孩的小孩。
“我其实学过泰拳。”芥子闷闷的说。
“我知道，我有见过你大展拳脚的样子。”他的声音的变得更有磁性，震的芥子耳朵发麻。
声音不应该在喉舌里吗？她靠着他胸膛，居然也能听的见。
“所以你不害怕？我上勾拳很厉害。能把你直接打昏在地……”她有点昏昏欲睡，一定是夏油杰把她抱的太紧，她有点缺氧。
“那等之后再说啦。”他说的很轻，很轻。
“……我没有不开心，只是一些小烦恼……”
“好，小烦恼。”
“一些能被解决掉的，小烦恼……”
芥子的意识在慢慢的远离。
“……这个世界……不公平……”
“我知道，对我们都不公平。”
在睡着的前一秒，芥子只记得她的额头上，扫过一抹温热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