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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六月首个周五,查尔斯高中教学楼门口,距离下午第三节课结束还有约十分钟,沈珠圆混在一大堆等学生放学的司机保姆群里。

“如果你想看有钱人的排场,可以去查尔斯高中门口瞅瞅。”西区居民总是这样调侃。

查尔斯高中所国际学校,最开始只对派遣到曼谷的外交高官、外企高管子女开放,逐渐一些曼谷本地富人希望自家孩子得到更国际化的教育资源向学校捐款、从而得到入学名额。

当然了,光捐款是不够的,捐款者的孩子还得满足成绩优异无不良嗜好诸多条件。

再后来,查尔斯高中为摆脱外界“嗯,那所学校我知道,那可不是一般的贵族学校,听说连保洁人员也得会四门外语。”尴尬印象。

查尔斯高中开始对若干成绩顶尖但出生于普通家庭的学生抛出橄榄枝,每年十个名额,去年,涟漪拿走了那十个名额之一,也是西区唯一进入查尔斯高中的。

不,不对,西区还有另一个人成为查尔斯高中的学生,也和涟漪一样凭本事拿到的入学通知单。

此刻,沈珠圆很愿意大声喊出那个人的名字,可这不是无人的郊外,平日里,她只敢在无人的郊外一遍遍大声喊出那个名字。

沈珠圆用了很长时间去确定涟漪十六生日那天下午发生了什么。

好几次她站在那个曾让她落荒而逃的围墙外,一遍遍问自己时而平静如水、时而蠢蠢欲动、时而忧郁得像进入垂暮之年、时而如置身于烈焰火海的情感是什么?

然后有个晚上她做了一个梦,醒来,套了件衬衫,鞋也忘了穿就往一个地方走。

一路上沈珠圆宛如着魔般不停在心里默念着“我要见到他,让我见到他。”

于是,那个街上白雾环绕、露珠还凝结于枝头的清晨,沈珠圆真见到她昨晚梦里的少年。

虽然只是一个照面,但那会儿,沈珠圆一万个相信是命运的指引,呆呆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心里甜蜜得如要死去般。

而下一秒又因自己连鞋也没穿头发乱七八糟沮丧得要死掉。

那个清晨,沈珠圆知道,涟漪十六岁生日那个下午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无非是一个女孩喜欢上了一个男孩。

当晚,沈珠圆就把心事告诉了涟漪,涟漪以为又是圆圆在逗她玩,笑了个不停,于是,她给涟漪念了诗。

那是叶芝的诗,那个下午少年在院子里念的诗。

她念完了整首诗。

涟漪就止住了笑声。

涟漪止住了笑声,圆圆却笑了。

一边笑一边轻轻拭去不知何时挂在眼角处的液体。

那晚,窗外挂着轮满月,房间飘着桂花香。

她的声音宛如梦中的呓语,在诉说着“涟漪,我也不想变成这样。”

是啊,不应该的。

至上第一次见面不能是那样的,那样很傻不是吗?

对方一定认定她是连话都说不好的冒失丫头,又或许他压根没把那天下午的事情放在心上,没准他已经忘却了忽然闯入他们领地不速之客的存在。

懊恼诉说着那个下午。

“涟漪,我一天至少有五次以上因为这个而感到闷闷不乐。”

她还问了涟漪,这种闷闷不乐是不是也算喜欢。

许久,涟漪回答了句“也许吧。”

问喜欢一个人还有什么症状?

多地是——

温柔,水流一般,云朵一般,花瓣一般。

傻傻笑,说涟漪你可知道因为他我想对一切一切友好,即使是最惹她烦的宋金、即使总是看她不顺眼的校卫、即使是常常让她皱起眉头的作业本。

还有——

“因为他,我想让自己变得更好。”

暗夜里,陷入暗恋的心总是无可安放,抱着让自己变得更好念头入睡,期待着明日太阳底下,更好的自己能得到那人的注意,哪怕是一丁点也是好的。

还有——

街上人头攒动,她第一眼就能认出他,虽然也没见过几次,但他所在空间环境宛如引力,总是能牵引着她的视线。

“涟漪,我见上他一次可以开心好几天。”嘴角上扬,对和那人的几次相遇如数家珍。

一次是在水果摊,妈妈让她去买西瓜,那天她很口渴西瓜又特别甜,她就多吃了几块,不巧地是那几块是试吃盘里仅剩的,指着空盘子抱怨摊主放的西瓜少了.

一回头就看到那人站在她身后,那天,所有人只看到她面无表情离开水果摊,而没看到她躲在无人的小巷里,又是顿脚又是尖叫一副恨不得化作云烟消失的样子。

对了,妈妈是在次日才收到的西瓜,摊主亲自送回的。

因为一直沉浸于懊恼中,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沈珠圆没再去那家水果摊。

其实也没什么啊,那天她的行为充其量在别人眼里最多也只是“较馋嘴的丫头”,又或许压根没人把她多吃了几块西瓜放在心上,但……

“涟漪,我因为这个好几天都睡不着觉。”

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因能见到那人心里甜滋滋的。

那天,那人穿了件条纹短袖衬衫配卡其裤,如从漫画中走出的美丽少年,于人群中,褶褶发亮。

好不容易,从水果摊事件的沮丧情绪中走出,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就盼着那人身影出现。

一次次黯然垂下双眸,他没有出现,就像昨天、像前天、像上周末,集市、街道、冰店、书店、广场都没有那人的身影。

会不会下个月她还是没法见到到他?

妈妈说人与人的相遇得靠缘分,多地是在同个社区好几年不碰面、甚至不知彼此存在人,想到妈妈的话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

“涟漪,不到一个礼拜,我就因等待而陷入疲惫。”诉说着那些没见到他时日的艰辛。

好在,就像爸爸说的,圆圆怎么看都是个幸运儿。

繁星闪烁的夜晚,沈珠圆见到了那人,没出糗,在她身上也没发生奇怪的事情。

她和那人一同观看了露天音乐会,可以容纳五百人的场地里,隔着圆形舞台、隔着表演艺人,她站在南面他站在北面,或许是隔得远的关系,那晚她内心平静。

她静静注视着他,艺人都表演了什么节目她压根不清楚,站在她身边的涟漪说了什么她也不清楚。

“涟漪,我不是故意听不见你和我说的话。”送上了姗姗来迟的道歉。

那夜,涟漪也去看了音乐会,是她硬拉着涟漪去的,并不是她有多想看音乐会,而是那阵子她心里总发慌。

问涟漪那晚有没有看到那人?

涟漪略作思考后,淡淡“嗯”了声。

终于,到了沈珠圆最愿意讲的环节——

露天音乐会结束的第四天,沈珠圆经过影音店门口,看到那只被废弃电缆缠住脚的边牧,也就刚满月的体格一双眼可怜兮兮瞅着她,看电缆线交叉程度小家伙应该是被困了不短时间。

那天发生的一切至今在沈珠圆的理解里像极了场鬼使神差。

沈珠圆并不认为自己是多有爱心的人,而且还很没耐心,那些错综复杂的电缆线光是看着就已经让沈珠圆十分头疼。

但那天她不仅极具耐心地解开缠住小家伙脚的电缆,还把排了很长时间才买到的牛角面包给了那小家伙当晚餐,怕它会呛到还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地送至它口中。

只是,那是个不懂得感恩的臭家伙,她也只不过是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就引来它的狂叫,她气坏了,朝着小家伙瞪眼“以后再也不理你了,我发誓!”。

话音刚落,有个声音轻轻说“如果你挠它的胳肢窝会好点。”

顺着那声线,沈珠圆就看到了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L形的街道,她和他置身于转角处两端,距离很近很近。

她蹲着,他站着。

那瞬,充斥于沈珠圆脑海中地就只有那样一个念头,从那人口中说出地“如果你挠它的胳肢窝会好点。”胜过世界所有华美乐章。

在阵阵砰砰心跳中,沈珠圆听到自己微微颤抖的声线问出“为什么?”

在边牧的世界里,挠胳肢窝是传达友好的信号,而触摸头顶被视为威胁,还会给其带去身体上的疼痛。

原来是这样。

那句“谢谢”好几次来到沈珠圆嘴边,等到说出口时已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对着空空的街道傻笑。

男孩子们总是会对那些对小动物有爱心的女孩子充满好感,电影、书上都是这么说的,那天她的行为符合有爱心女孩的特征。

“涟漪,我发誓,那天的落日比任何时候都要大,大到我都以为下秒就是世界末日了。”托在下巴,喜滋滋说到。

不过,是世界末日也没关系。

为什么是世界末日也没关系呢?沈珠圆也不清楚,也许等她到了和妈妈一样年纪就清楚了。

“涟漪,如果这不是爱那什么才会是爱?什么才能算是爱?”叹息到。

还有——

“涟漪,我害怕。”

十六岁的年纪,也就只懂得喜欢,但又总想干点什么。

总得做点什么吧?

于是,这个周五,沈珠圆上完下午第二节课就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早退,骑上自行车穿过六条马路,来到查尔斯高中校园门口。

时间一点点逼近五点。

五点是她和涟漪约定的见面时间,查尔斯高中向来戒备森严,除去几个固定的开放日,校园均处于不得入内状况,好在涟漪人缘不错,涟漪和校导说好了五点会带一位对查尔斯高中“慕名已久”的朋友入校参观。

涟漪口中的朋友还能是谁。

沈珠圆“入校参观”只有半个钟头时间。

真对查尔斯中学慕名已久?

当然不是。

一想到那半小时自己要干的事情,沈珠圆不由自主看了眼胸前的书包。

她花了一个晚上写在信盏上的“羽淮安,我喜欢你”被叠成心形符号装进粉色信封里,此刻正安安静静躺在书包里课本的夹层中。

西区居民只知道从飞地来的男孩唤作“羽”,却鲜少人知道飞地男孩有个中文名字。

那天,沈珠圆和涟漪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涟漪没头没脑说了句“他叫羽淮安。”“啊?”“那个你口中即使一天见面一百次也可以让你一百次一见钟情的家伙中文名字叫羽淮安。”涟漪一口气说出长长的一串话。

那长长的一串话一字不漏进了沈珠圆耳里。

没错,沈珠圆对涟漪说过那样的话。

电影书上描写地当女孩们爱上男孩的情话沈珠圆说不来,她只能用最简单的言语去传达对那人的情感。

“涟漪,如果我一天里遇见过那人一百次,我就会对那个人产生一百次一见钟情,愉悦、激动、失态、忧伤、欢喜、惆怅、哀伤、脑子陷入空白、手不晓得往哪放、掉头就跑等等等等有可能充斥于那一百次一见钟情的瞬间,唯一不会发生地,就是你看到他时一颗心是静悄悄的。”

“涟漪,我就是知道。”

显然,涟漪被她的形容给吓到了。

其实说完那番话后沈珠圆也被自己吓到了,好像,心上某个位置在涉及和那人相关地就像是烈火焚烧。

这会儿,不需去看,沈珠圆就知道自己脸上正挂着涟漪口中的“沈珠圆是傻妞”表情。

又一次,沈珠圆心里细细咀嚼那个名字——羽淮安。

涟漪是怎么知道那人中文名字的呢?

那还得从查尔斯高中和孔子学校的一次活动说起,上月月中,有二十名聋哑学校学生受邀参观查尔斯高中,涟漪和那人负责和聋哑学生的交流环节,半场休息时,涟漪看到那人给年纪最小的聋哑学生展示了书法,签名处写着羽淮安。

“是外婆给我取的中文名字。”“淮安是我外公的故乡。”“但我没见过我的外公。”那人这样告诉孩子。

涟漪说,那时那人的样子和平常都不一样的,涟漪也说不清楚具体有什么不一样,就是……

“因为外婆。”沈珠圆想也没想接过涟漪的话,语气是那么地笃定,就仿佛她对那人有多了解似的。

不出所料,涟漪当场给了她一个白眼。

涟漪一定不知道,虽然她和那人真正交集地只有两次,两次交集说的话加起来还不到十句,但从那个无所事事的下午开始,那人就住进了她心里。

如此地熟悉,梦里的他、想象里的他、走路的他说着话的他、凝望天际的他,一切一切的他。

所以,在那些夜晚给他的情书里,有一封她是这样写到——

你一定很爱你的外婆,虽然你没见过你的外公,但你也像外婆一样在深深思念着外公。人们在谈及自己所爱之人时总是特别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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