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科技工业楼。
周淮生刚从实验室出来，跟下面的人交代了工作。
回到办公室，他刷新了网速，消息停留在林姝冉答应他吃饭的那句。
今天终于把研究所合作的事情了结，也算一个值得庆祝的事。
他开始思考去哪里吃饭会好些？
为了这个事，他专程跑到钻石设计楼那边去找陈若萱。
毕竟术业有专攻。
“周老师，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陈若萱故意笑他。
他可能自己都没发觉，他开心的时候，眉宇很容易看得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我一个男性朋友，想请一个女性朋友吃饭，你觉得什么地方最合适？”
“这次不是朋友的朋友了？”
她的反问有些尴尬。
“这个不重要。”
陈若萱饶有兴趣地点点头。
“这位男士喜欢这位女士？”
“所以是约会？”
周淮生没有应承也没有反驳。
陈若萱脖子上挂着工作牌，看起来像个小大人，尤其是一把拿捏住的语气。
“那还不简单，上次就跟你说了，约会要有氛围感，西餐厅，小洋酒，小提琴，烛光晚餐！”
她自信地挽着手靠在门框上。
“当然，如果你要是觉得太正式了的话，小江边，中餐厅，吹着晚风，也挺浪漫！”
“吃完饭还能出去走一走。”
周淮生仔细思考，烛光晚餐目前来说进展太快。
“小江边，听起来不错。”
他难得给了一个肯定。
“我就知道你脑袋瓜里装的不是工作！”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拿着电话走了。
“诶诶——”
周老师夸人的方式好特别。
“以后结婚了我要坐主桌——”
她嘀咕了一句，但周淮生已经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
四点的时候林姝冉给他发了一个消息，说她有点事要晚点回去。
他回复了一个好，然后一脸欣慰地坐在办公室等，直到下午六点。
手机放在桌上微微震动，他放下文件，看了一眼，是林姝冉打过来的。
他站起来，语气很愉悦。
“忙完了吗？”
他问。
“嗯。”
对面是林姝冉的声音。
“听同事说湘江旁边有一家西餐厅，那边风景很好，要不我们今晚去那里吃饭？”
“好。”
他似乎没有听出来林姝冉的声音有些牵强和沉郁。
临近年尾，蓉城的温度逐渐升温，江面波光粼粼。
尤其到了晚上，周边的行人会越来越多，绿化丛里镶嵌了很多星星点点的彩灯。
江边的高楼林立，天色一晚，群楼的灯火会映在江面，浮现一片盛世繁华。
现在天色尚早，周淮生坐在江边的长椅，背后是一片参天的白桦林。
微风轻拂，落叶纷飞，路上人来人往。
人群之中，林姝冉穿着一件白色大衣，挽着手缓步走过。
远远地，她停在那里，周淮生转过来看到了她。
他看着她笑，她的神色渐缓，也淡笑。
江边的西餐厅里，吃饭的大多都是情侣，风景也确实很好。
“你今天为什么心情这么好？”
林姝冉坐在他的对面，尝了一口甜点，很自然地问他。
他笑笑，说解决了公司里的麻烦事，还跟研究所建立了合作。
这也说明他们公司开始缓慢与蓉城的科研文化相融合。
当然，还有一个开心的事就是答应帮莫小姐租借项链，但他没有明说。
“你呢？今天干了什么？”
他也照样问她。
“嗯——”她抿了抿嘴。
“今天有个好玩的事情，公司今天来了一位女明星。”
“女明星？”
她点点头，抬头看他。
“你应该有点印象，孟晚晚，上次舞会上跟霍青哥跳舞那个。”
周淮生想了想，也没怎么想起。
像他们这样的研发人才，对影视界的人物关注甚少。
林姝冉指尖轻轻地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
“很漂亮的哦，前段时间影视剧特别火的那个，花木兰。”
花木兰他倒是知道，唧唧复唧唧，但这跟电视明星是两回事。
林姝冉也不再逗他，继续补充。
“就是她今天预定了一套礼服，说是走红毯用。”
周淮生终于有了反应。
“你设计的礼服，需要钻石项链的那个？”
林姝冉点了点头。
“其实那套礼服是没有钻石项链这个元素的，是她指定要加，所以才要麻烦你。”
她不知道能帮到她他能有多开心。
“我说过了，荣幸之至。”
他笑着回答。
他看着她笑，她目光闪躲，心里面有些难受。
她把勺子拿在手里，愣了愣想拿起来又放下。
“我今天还去医院了，所以下班耽误了一会儿。”
听她说医院，周淮生手里的刀叉放下。
“怎么，你不舒服吗？”
“不是，公司里有个同事，上班的时候晕倒被送到医院。”
听到她这么说，他才放下心。
“然后——”
她还想再补充一句。
突然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从对面跑过来，不小心绊到旁边的椅子撞到花坛边磕到了脑袋。
周淮生也转过头去看。
一个年轻的母亲着急地跑过去把小孩扶起来。
“宝贝有没有事，有没有磕到哪里？”
“妈妈看看，痛不痛？”
小孩摸着脑袋哭得稀里哗啦。
“妈妈，他撞到我头好痛……”
他委屈地冲到妈妈的怀里，然后颤巍巍地指着花坛。
那位女士心疼地把孩子紧紧抱住，摸着他的脑袋安慰。
“没事，有妈妈在……”
小男孩哭声渐渐停止，又来了一个年轻男士，安慰着把妻儿带走，周围人又都慢慢把头转过去。
周淮生也转过头来。
“你刚刚想说什么？”
他看向林姝冉。
林姝冉有些茫然，刚刚到嘴边的话，突然被打断，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你那天你说离开拍卖会去见了你母亲——”
她语气停顿片刻。
“这么多年你们平时还有联系吗？”
“嗯，很少。”
周淮生笑着回答她。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还是轻易捕捉到了他眼里闪过的一丝微妙变化。
“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周淮生反问。
因为看她的眼神，貌似有些担心他。
林姝冉笑容有些牵强。
“没事，就是好久没有听到你说关于你母亲的事了，想看看你有没有放下？”
林姝冉十年前第一次跟他讨论他的家庭，还是在一次家长会上。
十三中的校园门口，到处都是穿着蓝白校服的高中生亲昵地挽着家长的手。
周淮生的母亲没有来。
不仅那天没有来，那三年他的家长会从来没有人来。
她在学校后面裸露的天台上找到他。
那是她第一次听他亲口讲，他的户口本上只有他一个人，他从小一个人长大。
她想安慰他，但他却笑着说没事。
她知道他母亲是他内心的一个结，他笑起来的时候，忧郁的神色出卖了他。
人若把难过表现在脸上可能还好，笑眼里隐藏的难过让人感觉到更加难受。
“其实不存在什么放不放下，我们都有在过好自己的人生，也不是每一对母子都是同一种关系。”
他看起来十分坦然。
“而且她早就有新的家庭了，其实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我早就接受了她的人生跟我无关的事实……”
“我今天在医院看到她了。”
林姝冉顿了顿，开口缓缓打断他说话。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但又不得不说。
“她得了胰腺癌，才做完手术。”
蓉城有全国最好的肿瘤科医院。
她话音刚落，空气中陷入了半分钟的沉默。
周淮生神色里闪过一丝异样，但还是委婉地笑笑。
“看错了吧，我那天才见过她……”
“我跟她打过照面，她儿子那一栏，填的是你的名字。”
林姝冉的语气很真诚，她向来也不会说没有根据的话。
周淮生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发抖。
头脑里闪过那天见面的场景。
他那天根本就不敢多看她，除了一闪而过看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除了她最后急匆匆地接了一个电话。
还有奇怪地塞给他一本房产证……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没来由的抽痛。
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主动问过他，那么那天他来找他的真正目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感觉到有些发慌。
但他还是想掩饰一下神色。
“从小到大，我跟她总共见过的次数不超过十次，其实早就没什么关系了……”
但林姝冉的下一句话又把他新建立起来的城防再次击碎。
“她得的是胰腺癌晚期，虽然做了手术，但医生说也没几年可活。”
林姝冉埋下脸也不敢去看他，她怕看到他慌张的神色。
但又不得不继续补充。
“明天办理出院手术，中午十二点的飞机。”
周淮生笑笑。
“这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他笑着说着，鼻子一酸，视线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模糊。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上个洗手间……”
他站起来，从林姝冉旁边走过。
林姝冉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他的手连同带着她的手一起在发抖。
“你去看看她吧。”
她低沉的语气里带着半分难受和乞求。
“我不想你在多少年后的某个深夜，回想起来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