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轩对两人的反应早有预料。
“当时我偶然翻到这张答卷的时候比你们还要惊讶。”
“心想把字写成这样她是怎么通过县试、府试和省试的。”
“一想考官还打了高分让她考上了，所以就抽出来仔仔细细，万分艰难地把试卷上的每一个字给看完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这一手丑字，她应该能进前十，很多观点很新颖，感觉和新政很搭。”
听欧阳轩提到新颖两个字，温怀蝶来了兴趣。
现代员工上班被领导提到最多的两个词。
其中一个是努力，另外一个就是创新。
工作什么最难得，能想出有用的新点子最难得。
创新往往创造出来的利益是最大的。
温怀蝶挺起胸膛，从下面的抽屉里把放大镜拿出来对着。
字小还难看，必须得放大了看才没那么费劲。
一个时辰过后，阎翰云眨眨眼，略微有点困惑。
上面有几段话，他读完后有点一知半解。
温怀蝶强忍住不去拿笔，才没在卷子上用红笔把她认为写得好的地方圈出来。
这最后一道试题是温怀蝶出的，她心里有答案。
但从未奢求过有人和她的答案一模一样。
但这张卷子却已经提及到好几点了。
“非常有大局观，字丑但想的很全面。”
“每一个意见都是从府县出发，有些基本可以落到实处。”
“最主要的是……”
说到一半温怀蝶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字里行间有点现代人的思维，很先进。
如果这个人不是穿越的，那就真的是太敢想。
胆子还有点大。
欧阳轩说她能进前十，温怀蝶认为可列为榜首。
温怀蝶把手抬起来，看向试卷左上角的一行小字。
“元秋灵？”
“是位女子？”
欧阳轩点头：“是个刚及笄的商户闺秀，才十六岁。”
温怀蝶将两张试卷摆放在一起打量，苦笑着摇头：“何止和李云完全不一样，从他们两个写的答案上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的性格和做事方法也是一个天一个地。”
“庆明峥是严苛，字里行间的酷吏，嘴上也得理不饶人，不退分毫。”
“而元秋灵则是以柔克刚，好赖话都说了，偏偏让人觉得没脾气，找不到漏洞，无从下手，还撕不开面子。”
欧阳轩赞同地点头，眼神意味深长：“三个主考官也都这么认为，更奇葩的是，这两个人还有点关系。”
欧阳轩笑着说道：“庆明峥今年十八岁，这两个人刚刚定下亲事没多久就都参加了这次的科举，考完后放榜，双双抬着礼物去对方的家里退婚，结果在半道上遇到了。”
“把定下婚约时两家互送的信物一换，礼物也都退了，干净利落地回到各自的家中，全程两个人只说了一句话，那句话还一模一样。”
是个人都说他们之间有默契，可惜有缘无分。
阎翰云好奇地问道：“什么话？”
过了一个多月，欧阳轩想起这件事，脑子里就自动幻想出了当时的情景。
后悔自己没亲眼见到。
“我们不合适，退婚。”
温怀蝶看着两张卷子，性格的确不合适，可定下的婚事竟然就这么退了，倒是真的很出乎意料。
庆明峥应该是个特别讲规矩，死守规则的人。
这样的事情元秋灵能做得出来，庆明峥也这么做就很奇怪了。
“能在元秋灵还没及笄就把婚事定下，这两家应该很熟吧？”
欧阳轩满面红光，浑身上下手舞足蹈，“我特意派人调查过这件事，你猜怎么着？”
阎翰云往回缩，躲开他挥动的手。
就这还特意派人去调查，看来欧阳轩也没有那么忙，这么有闲心。
“庆明峥的夫妻是墨玉城的知府，从刑狱爬上去的。”
“他的性格继承了他的父亲，可惜他父亲才华有限，这辈子也就是个六品小官。”
“这两家的婚事是庆明峥的母亲定下的，他母亲也是商户出身，据说是和元秋灵的母亲一见如故。”
温怀蝶眼神中表现出困惑和思考：“既然如此为何要退婚，真的是仅仅因为性格不合？”
欧阳轩端起茶杯豪饮一口碧螺春，“元秋灵不喜欢庆明峥处处管着她，像老爹一样。”
“庆明峥觉得元秋灵不仅字写得像鬼画符，还举止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最主要的是，庆明峥不同意元秋灵入朝为官，几次上门劝阻，谁曾想到元秋灵最后竟然考上了。”
“所以庆明峥就毫不犹豫地退了婚，正好元秋灵也瞧不上他，两人一拍即合，一句废话都没说，自己把婚就退了。”
温怀蝶不悦地皱眉：“不想元秋灵当官，他怎么不说自己也不能考取功名。”
欧阳轩又拿出一卷长长的卷轴。
“这次的科举，考上的女子数量特别多，几乎已经快要和男子持平了，很多人的家室都是中底层。”
“当时你不在皇城，当时一放榜，还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甚至有人说就是因为主考官之一是李云才特殊对待，不公平。”
“后来将前一百名的试卷公开才平息了这件事。”
温怀蝶余光注意到阎翰云面前的点心空了，伸手将自己面前的和他换了。
“正常，总有些人观念还停留在几年前。”
“他们知道女官乃是大势所趋，只是没想到会进展的这么快，已经影响到他们的地位了。”
温怀蝶询问道：“除了这些，这个元秋灵你还知道哪些消息？”
欧阳轩迷茫地摇头：“除了退婚的事情我就没再让人查了，你真的这么看重她？”
“要是用的好，她应该会是爬的最快得。”
欧阳轩挑眉：“庆明峥要是没元秋灵升的快，那可就好玩了。”
温怀蝶的眼睛在卷轴上的每一个人的名字上划过。
这些人现在已经在各个岗位上试用了两个月。
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划分到新设置的省府，对吏部来说是个非常浩大的工程。
实在是需要调派的人员太多了。
温怀蝶再次将目光射向那张卷子。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上学的第一件事夫子就是教写字。
撇开元秋灵那些新颖创新的想法之外，她的底子也是不错的，肯定是从小打下的基础。
就这样，这一手字，实在是让人困惑。
繁华热闹的大街上，阎翰云牵着温怀蝶，两人一身简单的装扮，就像出来逛街买东西的小夫妻。
墨玉城盛产魔玉，天下最大的墨玉矿区就在这里。
这里家家户户几乎都靠着墨玉为生。
矿场主，中间交易的商人，还有在玉石加工厂劳作的普通老百姓。
就连街道两旁最多的也是出售玉石的商铺，里面的稍微贵点。
外面流动小摊上的玉石首饰，把件相对来说价格要便宜许多。
同样的质量和雕工也要差许多。
阎翰云指着一家商铺的门头说道：“那就是元秋灵家的铺子。”
温怀蝶想将自己心里的疑惑弄清楚，她得确认一下，这个元秋灵到底是不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
所以就叫上阎翰云一起来墨玉城了。
现在庆明峥和元秋灵都在墨玉城府衙实习，等朝廷的调令下来后，他们就要被调到离家十万八千里的陌生府县当值了。
温怀蝶见里面有人，挽起阎翰云的手臂说道：“进去看看。”
正在柜台后面查账的掌柜见两人进来抬了一下头后又低下。
然后猛地抬起头两眼泛光地看着两人。
有点好看。
感觉整个天都亮了。
伙计热情地迎上来：“两位客人想买点什么？”
阎翰云看了眼铺子里的东西，“首饰，挑些好的拿出来。”
伙计打量了一下两人身上的穿着，看起来不像是特别有钱，能买得起贵重玉石的。
可看着两人的样貌，伙计愣是笑着点点头，“好嘞，两位客人稍等。”
温怀蝶看着伙计端出来的各种首饰，玉佩，玉钗，墨玉手镯，每一个的样式都不一样，看的人眼花缭乱。
阎翰云拿起一个墨绿手镯戴在温怀蝶的手上，“很好看，衬得皮肤更白了。”
伙计连忙夸赞道：“公子得眼光好极了，这对手镯晶莹剔透，颜色极正，特别适合这位夫人，而且还是一对。”
温怀蝶一边慢慢试，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铺子里的玉石都是出自元家的矿吗？”
伙计听到后，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十分自豪。
“对，这铺子的老板就是元家的老爷，这还是主店，掌柜就在那边呢。”
伙计朝着柜台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温怀蝶和阎翰云瞥过头看去，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
元家老爷朝着两人笑着点头。
温怀蝶拿起一个簪子示意阎翰云帮她试戴。
“听说令千金考上了这次的科举，我们夫妻就两个想着过来沾沾喜气，没想到元老爷就在这里。”
听到温怀蝶谈起元秋灵，元家老爷一下子笑开了花。
“侥幸侥幸，小女能在朝中为官已是祖坟冒了青烟，两位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吧？”
元秋灵考上之后，元家的铺子统一对外打了折扣庆贺，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优惠也早就没了。
温怀蝶拿起铜镜看着头上的发簪，这个颜色戴在头上有点显老，看着别扭。
“对，今天在酒楼吃饭的时候听到有人说，所以过来选个吉祥的首饰。”
元老爷脸色一僵，立刻收敛起来。
在酒楼听到的？
肯定是还有人在谈论两家退婚的事情。
温怀蝶：“元小姐年纪轻轻就能考中，想来从小就好读书，还是元老爷培养的好。”
云老爷尴尬地点头，的确是从小开始培养。
就是后面拐了弯，一发不可收拾了。
要不然和庆家的婚事也不会退。
温怀蝶拿起最开始选的那对墨玉镯，“就这对，结账。”
“元小姐以后一定前途无量，不知可否有幸得到一份墨宝，也好激励家中小女。”
元老爷诧异地睁大眼：“你们都有孩子啦！”
温怀蝶颔首，“才两岁，学习要从小抓起，我家夫君也是很看重的。”
阎翰云附和着点头。
这借口来时温怀蝶没和他商量。
凭空多出一个两岁的女儿，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
元老爷想起元秋灵现在写的字，眼珠子左顾右盼。
“小女的墨宝实在上不了台面，以前手没受伤的时候也算清新飘逸，方圆兼备，后来实在是拿不出手，就不贻笑大方了。”
温怀蝶一脸惋惜地说道：“那可真是可惜了，治不好吗？”
元老爷苦恼地摇着头：“都已经三年了，怎么矫正都不行，后来也就随它去了。”
温怀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手受伤后就开始写这么丑的字，有这么巧？
元秋灵不会是三年前才穿越过来的吧。
离开铺子后，阎翰云时不时地低头探究温怀蝶心里的想法。
“怀蝶，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温怀蝶浅笑摇头：“没事，就是有个想法想要验证一下。”
“走，我们去府衙门口看看。”
在府衙门口的铺子里坐了两刻钟，里面冲出来四个衙役，还有一个戴着官帽的官员。
然后一个女子匆匆忙忙地追了上来。
“庆明峥，大人都说让我和你们一起去，你为什么不带我？”
元秋灵一脸不高兴地质问道。
庆明峥停下脚步，“去的是青楼，你一个女子跑哪里去干嘛，也不怕影响名声，以后嫁不出去。”
元秋灵脸色一沉，“别说是青楼，就是男人的澡堂我也能去的了。”
“现在我们两个的官职级别一样，麻烦庆大人不要区别对待。”
“就算以后嫁不出去，也用不着你管。”
庆明峥瞪眼。
四个衙役面面相觑。
自从这两位大人被分配到府衙后，前前后后闹的争执，十根手指头加十根脚趾头都数不清了。
赶紧调走吧。
否则一直感到为难的是他们这些没有靠山的下属。
庆明峥咬紧牙关：“你真是冥顽不灵，随你，想跟就跟，可别看到腌臜东西长了针眼。”
元秋灵：“放心，谁都有可能长针眼，本官也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