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牌社。
言卿眸中闪过一丝无语,似笑非笑地望向门边的路子遇:
“不愧是未来的学生会主席,办事效率还真高。”
哪怕是瞎子,也能听出来她话里的阴阳怪气。
果然,路子遇抿了抿唇,神情黯然地垂下了脑袋,不敢直视言卿的眼睛,
“学姐,我……”
也难怪言卿不爽。
她原本以为,路子遇拐弯抹角地让她来棋牌社,是想让她睹物思情……结果没曾想,会在在这里见到久违的谭隼!
好你个路子遇,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言卿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
她先是白了路子遇一眼,然后转向谭隼,声音平静而淡漠,
“好久不见啊,谭教练。”
邓淮悄无声息地跟进门,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级别的教练。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谭隼。
跟网上的照片一样,约莫四十五岁,头发已有些花白,但打理得很精神;
鼻梁上戴着厚厚的镜片,后面是一双黑白分明、鹰隼般犀利的眼睛。
“卿卿,好久不见。”
谭隼抬起一只手挥了挥,算是打招呼。
“您到底有什么事?”
言卿有些不耐烦,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今天是带家里的小妹妹出门,晚上还要赶回去——”
哗啦。
谭隼从手边的罐子里抓起一把黑子,抬起眼睛望向言卿:
“猜一猜,是单还是双?”
猜单双,是一种常见的业余抽签方式,用来判定谁先手。
规则也很简单,只要猜中他手中的棋子是单数还是双数,就可以执黑子先行,获得主动权;
猜错,便执白子后手。
谭隼的意思很明显,打算跟言卿较量一局。
但后者不想接茬儿。
“我不猜。”
言卿眸光微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谭叔,有话不妨直接说。”
屋里的气氛突然有些难捱。
路子遇硬着头皮给谭隼的杯子里添了点热水,又倒了杯新的给言卿,
“学姐,坐下喝杯水吧。”
言卿无视了他,任由路子遇握着纸杯的手停在空中。
最后,他只好讪讪地放了下来。
“卿卿长大了,都不乐意跟谭叔下棋了?”
谭隼笑了笑,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言卿深深吸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她自小混迹于A大棋牌社,而谭隼还没当玄素棋社主教练时,他的身份是A大围棋社的指导老师。
两人不可谓不熟。
虽然言卿的围棋是言斯辰手把手教出来的,但她能有如今的造诣,谭隼也有不可否认的功劳——毕竟,言斯辰还有教学和科研的任务,不会一直有空陪女儿下棋。
在这样的情况下,棋牌社的指导老师谭隼,就成了那个陪练。
言卿见证过,他曾带领A大的棋手们数次拿下全国比赛的冠军。
后来在玄素棋社任职,更是登峰造极、荣誉加身。
不少周边国家想重金挖他过去,但都被谭隼拒绝了。
理由也很简单——他是华国人,围棋是华国的。
“跟我下一盘吧。”谭隼再次开口,他轻轻捻起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就当是陪叔叔练练手。”
言卿的目光落在棋盘上,思考片刻后,她坐了下来。
棋局开始,黑白子交替落下。
谭隼落子如飞,看似随意,实则步步为营;
而言卿泰然自若,每一手都经过深思熟虑。
盘中局势逐渐焦灼,言卿眉头微皱,她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对手。
而谭隼则一脸轻松,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看来,我还是宝刀未老啊。”谭隼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言卿落下关键一子,局面瞬间逆转。
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自信的光芒。
谭隼微微惊讶,但很快恢复了笑容,“不错,青出于蓝胜于蓝。”
棋局终了,言卿以微弱优势获胜。
她站起身,看向谭隼,“现在,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吗?”
谭隼垂下眸子,慢慢用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拢成两堆,不紧不慢地开口:
“这回,是谭叔轻敌了。没想到,卿卿的棋力不仅没有退步,反而增进了不少。”
言卿闻言忍不住轻笑,语气透着些许冷意,
“谭叔,您说我棋力增进不少,对比的是什么时候?”
“你十六岁的时候啊。第一次参加比赛,就拿到了四强的好成绩,令人记忆深刻。”
谭隼轻轻说道,
“我还等着你日后拿到奕心杯的冠军,为玄素棋社效力呢……结果,你爸后来怎么都不肯让你参加,我也只好作罢了。”
邓淮恍然大悟。
精明如他,立刻想通了其中的前因后果,还有云玥看似漏洞不小的“熬老头”战术。
云家之所以笃定言卿不可能赢,是因为她在参赛时,就是个未成年!
而奕心杯,是面向成人的比赛。
哪怕言卿赢了云玥,后者也可以举报她不具备参赛资格。
那么问题又来了……
就算谭隼认识言斯辰和言卿,也不能在这样的赛事中公然帮她作假。
言卿,到底是怎么参加比赛的?
“我爸为什么不肯让我参赛,您心里一点儿数都没有么?”
言卿毫不客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因为我和少禹,我们都不、会、游、泳。”
这句话,属实是戳人肺管子。
果然,听到任少禹的名字,谭隼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惋惜,
“少禹那孩子,的确可惜。他天资很好,也肯下苦功……或许,只要再等两年,他也可以进入玄素棋社,为国争光。”
任少禹,比言卿年长四岁,A大学生、棋牌社成员。
也是那个,在奕心杯决赛前夕,跳海自杀的选手。
已知言卿参赛时十六岁,即使赢了冠军,也不能进入玄素棋社——实际上,当时她只是好胜心作祟,迫不及待地想去跟年纪更大的棋手较量罢了。
在言卿看来,任少禹是为数不多的、可以称之为敌手的人。
他考上A大后,就加入了围棋社,跟言卿算是交情不错的棋友。
虽然A大棋牌社卧虎藏龙,但能跟言卿下得有来有回的人,实在不多。
任少禹,算是让她十分尽兴的对手。
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
听说任少禹打算参加奕心杯,言卿也来了兴趣。
两人约好,决赛相见。
当时,言卿都跟任少禹约好了。
反正她未满十八岁,赢了没屁用,投子认输也不好看……
因此,两人决定——比赛五局三胜,他们三局两胜。
谁在前三局拿下其中两局,就视作胜利。
至于后面的比赛,放水就行了。
然而没成想,言卿倒在了四强;
任少禹更惨,物理层面直接暴毙。
“所以呢?”
言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已是目露寒光,还在若无其事地耸肩,
“我爸爸过世了,您觉得没人拦着,我就能心无旁骛地参加比赛?为玄素棋社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