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烬,现在的我,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我。”
言卿眸中含泪,悲哀地摇了摇头。
“我……我都快忘了,从前的言卿是什么样了……”
“那个有爸爸、妈妈,还有哥哥疼爱的言卿……本来是什么样……”
她捂着脸啜泣起来,瘦弱的身体像是滂沱大雨中的小花,不住地颤抖着。
……
从前,提起言卿这个名字,人们脑中往往会浮现——
天之骄女,风华绝世,傲骨铮铮。
相较于其他豪门贵族,言家的根基实在太浅,却也无人敢小觑。
言卿的父亲年少成名,一表人才,是帝都顶级院校最年轻的金融学教授;
她的母亲豪门出身,温柔清丽,宛若明珠美玉,作为孟氏集团的三小姐,其美貌与才华闻名遐迩。
不过,言家夫妇最令人艳羡的,还是生养了一对好儿女。
言瑾、言卿,人们眼中的金童玉女。
不仅完美继承了双亲的相貌与智商,更是在众多领域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将一众豪门子弟衬得愚钝不堪、朽木不可雕也。
所谓鹤立鸡群,举重若轻,不过如此。
言卿是妹妹,比言瑾小两岁,更是备受全家宠爱。
无巧不成书,兄妹俩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性格却迥然不同。
言瑾的性子温润如玉、沉稳内敛,虽然是男孩子,性格更像母亲;
言卿从小却是男孩子性格,活泼自信、机警伶俐,虽然生得精致漂亮,却像只不受束缚的小兽,做事总带着几分可爱的莽撞。
言父爱极了这个女儿。
他曾抱着年幼的言卿,向友人自豪地夸赞:
“瑾儿个性像他妈妈,举手投足都矜贵得像个小王子。”
“可我们家卿卿,那是像极了我!她学棋虽晚,却学得极快极好,都要赶上她哥哥了!”
“哈哈哈哈哈……小狼崽子一个!”
正如言父所说,言卿的性子像极了他。
勇气、魄力、野心……
豪门千金身上难以具备的种种品质,罕见地集于一身,怎能不叫人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曾经的言卿,拥有明艳绝伦的容颜、鲜明深刻的性格、出类拔萃的才能。
宛若一朵灿烂阳光下盛放的玫瑰,高贵、美丽,却也带着危险的刺。
一众自恃美貌优雅的世家小姐,只要跟言卿同框,便会黯然失色,沦为衬托她的绿叶。
……
可现在,言卿已经快认不出自己了。
镜中的自己,肌肤与嘴唇都苍白而不见一点血色,看起来瘦弱而病态……就连眼神,都变得木讷呆滞,再不见从前的灵气了。
不像被包养的金丝雀,反而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她可是言卿啊……
那么漂亮,那么聪颖,那么骄傲的言卿啊!
“我知道,你想保护我,想让我在这里无忧无虑地生活,不用面对外面的风吹雨打……可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言卿用力擦干泪痕,抬起红红的眸子望着傅妄烬。
“我是个人,我需要尊严和自由。”
“我也想被认可,被尊重、被称赞……想实现自己的价值。”
“阿烬……如果是你呢?倘若被关在这里的人是你,难道你不会发疯、不会做傻事吗?”
傅妄烬怔怔地看着她,心头五味杂陈。
这是言卿第一次在他面前剖析内心。
她的泪珠似乎比从前的恶言相向更能刺痛他。
“……卿卿。”他低声开口,“别哭了。我依你。”
什么?他说……我依你?
言卿闻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竟然……这么容易就说通他了?
那她之前还闹什么自杀啊!这不蠢得跟猪一样吗?!
“你……你刚刚,说什么?”
女孩的眼眸亮得惊人,涌上心头的欣喜让她虚弱的气色都好看了几分。
“我说,我依你。”
“等太阳落山,天气凉爽些,带你去湖光公园喂鱼。”
傅妄烬望了望窗外,伸出手轻轻捏了捏言卿的小脸。
“不过现在不行,会中暑的。”
言卿又愣住了。
她鼻子一酸,本能地要哭了。
“阿烬,你过来给我抱一下呜呜呜……”
傅妄烬走到她身边,任由她抱着自己的窄腰,眼泪浸湿了薄薄的衬衫。
望着女孩毛茸茸发顶,他的眼神格外柔软。
“高兴得哭了?”
“嗯!”
言卿用力地点点头,冲他破涕为笑。
“阿烬,你真好……”
“以后你别关着我了,我一定不离开你,我——”
言卿的声音突然顿住了。
她慢慢垂下了脑袋,轻轻扯了扯唇角,声音细碎。
“我只有你了。”
简单地几个字,便让傅妄烬心疼万分。
“有我就够了。”
“那不许你抛下我一个人。”
言卿将男人抱得更紧了,仿佛他是稀世珍宝。
“我什么时候要抛下你了。”
一句话说得傅妄烬又好气又好笑。
“明明是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一次又一次把我推开——”
“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嘛……”
言卿甜甜地笑着,抱着他的手一点都没松开,连认错都带着些许娇嗔。
“这还差不多。”
傅妄烬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眼神忽然暗了暗。
“卿卿,是谁说你是奴隶、玩物、金丝雀?”
他连一个指头都不舍得动的女人,有人竟敢背着他嚼舌根子?
傅妄烬竭力压制着周身的杀气,声音也十分柔和,生怕吓着言卿,语气中甚至有些诱哄的意味。
她好不容易愿意这样亲近自己……绝不能再把她吓跑了。
“……有个新来的小女佣,叫嘉嘉。”言卿想了想,道,“先把她叫来吧。”
不过半分钟,嘉嘉就战战兢兢地候在了门口。
“先生,言小姐……”
她怯怯地说着,根本不敢看两人。
因为打碎了花瓶,嘉嘉十分心虚,几乎已经做好了被辞退的准备。
“嘉嘉,别害怕。”言卿温和地说道,“我要你帮个忙。把我卧室床头柜上的那杯水端来。”
傅妄烬看了她一眼,显然有些不解。
“遵命,言小姐。”
嘉嘉垂着脑袋逃也似的溜了。
没多久,就送来了那杯只喝了一口的水。
“去吧。”
言卿点点头,等她离开了,便把玻璃水杯递给傅妄烬。
“喏,喝一口。”
傅妄烬虽不明白,却还是接过去饮了一口——
清水入口,他却立刻皱起了眉,脸色也瞬间阴沉地能刮下几层霜来。
因为杯子里,分明就是自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