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围坐在亭中时，阿闵正在替二人斟茶，将手中的茶递给了江澄后，他便坐了下来，这才开始慢条斯理的烫自己的茶杯。
默默无言片刻，蓝曦臣率先开了口：“阿闵，你之前说你搬出来，其实我和晚吟都想问问那日之后到底发生了何事。”
阿闵将茶杯放下：“蓝大哥，你是指我父亲离世之后，我们被拉进的那个灵界吗？”
蓝曦臣点点头：“是，当时你推门出去之后，我们也跟着出去了，但是醒来我们却单独的回到了这里。”
蓝曦臣直视阿闵，不放过他的一丝眼神：“你现在能记得我们，足以证明那不是一场梦，可若不是一场梦，又怎么解释这一切的发生？”
阿闵舔了舔被茶沾湿的唇瓣，启齿道：“那的确不是一场梦，或者从来就没有什么梦，这不过是一场众人之咒，一场百姓对株洲的诅咒。我不知道万润对你们说了多少，但要不是你们破开了诅咒，我甚至不知道此刻坐在这里的究竟会是谁。”
江澄不知想到什么，心里闪过一些并不美好的回忆：“你是说，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诅咒，而从我们在客栈醒来的开始，才是诅咒真正被破除的现实。”
阿闵答道：“是的，你们之前经历的都可以看作是一场劫难，它周而复始的运转着。这一切都是我爹咎由自取，他残害无数孩童，缘由我们都看到了，无论什么原因，错了就是错了，株洲不该是他拯救母亲的借口。”
阿闵：“若不是你们，这里的百姓一定还活在水深火热里，我也一定不是现在这样。”
后院起了大风，又吹乱了阿闵的头发，江澄晃眼看去，好像透过他在看什么人，而蓝曦臣懂江澄，他是在看第一个世界的徐闵文。
江澄：“关于诅咒的事，阿闵，你从头到尾再与我说一遍。”
“我来同你们说吧。”
蓝曦臣闻声看去，见刚才“去准备”的万厉水出现在院内，正缓缓朝他们走来。
他手中抱着几坛酒，见三人朝着他看来，他举起酒壶晃了晃，坛子碰撞发出几声响来。
万厉水：“二位，好久不见。”
听这熟悉的开场，江澄眉头微微蹙起，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他就像是发现什么般，突然站了起来。
江澄指着万厉水，指尖微微抖动：“你......”
蓝曦臣见状也站了起来：“怎么了？”
江澄的手仍旧没有放下去，他的眼神在万厉水身上移不开半点。
被指着的人也只是将手中的酒壶放在桌上，然后抬眼笑眯眯的盯着江澄，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江澄开口。
江澄吞咽了片刻，转头看了蓝曦臣一眼，又看了徐闵文一眼，仿佛想要从二人那儿获得一些勇气。
在蓝曦臣的手搭在他的背后时，江澄终于艰难的开口了：“...你..你是万玉...是不是？”
“万厉水”的笑容笑的更深了，他突然朗声道：“哥，他果然能分出我们两个来！”
院门后出现的紫色衣角证明了江澄的话，只见一个与面前的老者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门边。
他的笑容不变，只是在对上弟弟的笑容后，加深了些许：“我赢了，你埋下的那些酒归我了！”
原本坐直了的万玉听着这话顿时不乐意了，他站起来：“这是你自己的赌约，我可没答应你！”
万润：“哈哈哈哈哈哈哈，明天我就开一壶，你可拦不住我！”
他三两步的来到了四人身边，随后掀了掀衣摆坐下：“江宗主，吾弟让二位见笑了。”
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回话，江澄和蓝曦臣各自在冷静，而蓝曦臣突然偏头问江澄：“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江澄闻言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他们出生时，我亲眼看见一人皮肤上有红月胎记。我之前看见万润的时候就是因为这个才怀疑他的身份，可他刚刚过来的时候，胎记却消失了。”
江澄动了动发麻的手臂，开口道：“一刻钟前我刚见到他，也看到了那个胎记，可刚刚他进来的时候却突然不在了......”
蓝曦臣听懂了江澄的未尽之言，所以如果之前的猜测合理，那么双生子一定还有一个，面前这个正在斗嘴的人就是其中之一的万玉。
江澄摇了摇脑袋：“所以，你们没有死，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本该是小阿闵十几年岁的双生子，如今却看起来像古稀之年，江澄有太多困惑没有答案，却听万玉开口道：“江宗主，我们来就是给你解惑的，有什么问题，慢慢问。”
万润却在这时拍了一下弟弟的头，江澄听到啪的一声，他甚至怀疑万润这双布满皱纹的手究竟是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拍出这么响的一声的。
万润：“还慢慢问！直接跟他们讲完不就完了？他们在这里待的够久了，你还想留他们在这里过元日吗！”
阿闵见怪不怪二人之间的相处了，他慢慢的端着茶，一口一口的喝着，似乎是两兄弟之间的斗嘴，他看的太多太多了。
江澄蹙眉，敲了敲桌面：“好了，待会再吵，快跟我讲讲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万润清了清嗓子：“咳....如你们所见，这是我的弟弟，万玉。在被你们改变的世界里，那年你们冲到后院时，我们已经被徐老宗主的邪术要走了大半条命，如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们想必活不过那日。”
万润看了看万玉，双生子似乎并不需要多余的眼神就能懂得对方，万玉接着道：“但我们也早已成为不了健康的人，身体的根基受损太严重了，我和我哥每过一次生辰，身体就像是长了十岁，于是就这样一年十岁十岁的长，到了六十岁便停止了，我们都不知道后面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但是距离停在六十岁这年，已经很久很久了。”
万润拍了拍弟弟的手：“接下来我来讲。” 他看向江澄二人：“你们可以将你们初来株洲的那个时候，看作是诅咒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们都有不同的身份，因为从小父母双亡，我们便被老宗主捡回家试了药，身体仍旧和现在一样。”
万润：“不同的是，在少主杀了老宗主上位后，我选择离开了株洲这个地方，我在这里学了不少医术，可以去云游四海，行医济世，哪怕生命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头，可我还是想出去看看。”
万润的目光点点沉默，老态的脸上多了许多褶皱：“但是万玉选择留下，他想跟随心中所想，继续老宗主的事业，或许他真的研究出药丸后，可以报答少主的救命之恩。”
江澄：“救命之恩？”
万玉接话道：“那年少主不知以什么为赌注，换取了我们两兄弟的性命，否则我们肯定早就被熬成汤药了，又怎么会有机会被老宗主看上，学习了医术药学这些东西。”
江澄蹙眉：“但是徐若间是错的，你们这是在用人命换取经验。”
万润垂下眼睛：“是啊，在那个世界里，我早早离开了株洲，结识到了蓝启仁，与他竟然意外的合拍，所以我才会在云深停留数年。我知道自己双手沾满了血，所以在被罪孽缠绕的夜晚，我写下了那本株洲的书，交给了蓝启仁。”
万润：“或许我在等某个能救赎株洲的有缘人出现。”
说着，他抬起头来看向蓝曦臣，江澄才看到他老态的脸上，不知何时布满沧桑：“皇天不负有心人，株洲的失踪人口终于引起了四大家族的注意，这才终于等到两位宗主来逆转乾坤。”
阿闵头埋的极低，声音也渐渐哽咽：“阿澄哥哥，蓝大哥，我知道第一个世界我一定好不到哪儿去，但是请你们不要讨厌我，我不想那样做的。”
万玉也不怎么吱声了，他知道他选择留下来研究那些药，这和杀人没什么区别。
江澄放在膝盖上的手捏紧了，他深呼吸几口气道：“继续。” 继续讲这个荒诞怪异的事。
万润：“所以我没想到破开诅咒的门，与我们原本的世界相连通的关键竟然是自戕。”
万润看向蓝曦臣和江澄的目光中带着钦佩。
“是你们改变了我们的命运，虽然我们的结局仍然是老态龙钟，但轻松活着，没有负罪的感觉实在是很好。”
阿闵见江澄迟迟没有理自己，他悄悄的朝着江澄的那边一点一点的靠近，低声道：“谢谢你，阿澄哥哥。”
分明已经二十七的人了，江澄侧头去看他，这个时候的阿闵如同记忆的少年一般，清澈明朗。
没有徐闵文世界的株洲，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蓝曦臣理清所有后，突然道：“那四大家族皆收到的那信是谁发出去的？”
万润：“是我，那年我离开株洲前曾书信给了很多与株洲相近的宗家，但是都没有音信。”
他抬头看向蓝曦臣：“我怀疑是诅咒的原因，迟迟将信发不出去，干脆我在外面自己寄给你们，满篇都是夸张，但甚在有效果，终于有宗家愿意来调查株洲。”
或许那是一封封，许多年前就应该被寄出去的求救信。
如今，颠沛流离多年才再次到了四大家族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