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这个名字一直未曾在山光道示人。
在山光道,这两个字或许只意味着污名累累的往事。
回到淀川名府,月光一进门就瞧见玄关处换下来的鞋子,微微怔住。
原遗山戴着蓝牙耳机在客厅里徘徊,闻声走过来,自然地垂首在她唇边吻了吻,小声说:“洗手吃饭。”
便回身继续讲电话。
那头是天英娱乐的cEo骆微城,两人正聊节目的事,骆微城说着话,听到那头声音骤然放低,不由挑了下眉,止住话头。
原遗山道:“怎么不继续?”
骆微城揶揄:“冷不防吃了口狗粮,怕破坏你那头的气氛。”
原遗山不置可否。
骆微城了然道:“女朋友?”
原遗山抬眸,小丫头正踢踏踢踏上楼梯,察觉到视线,停下来,侧过身朝他望过去。
他的眼神很奇怪,是她摸不透意思的奇怪。
温和,幽沉,让她忍不住露出困惑来,用口型问:“怎么了?”
原遗山摇头,随即垂眸笑了,回答骆微城:“嗯。是女朋友。”
骆微城叹了口气,说不清羡慕还是其它,评价了句“挺好”,才继续聊起公事。
这档竞马综艺由宜山马业牵头,天英节目部起先做过一版策划案,但因为对竞马行业实在不了解,框架设置得很是脱离实际。
后期黎芳嬅的团队介入,因为黎芳嬅本就对马圈的了解强过旁人的,再加上近水楼台得了山光道专业人士做顾问,策划案很快通过,顺理成章主导了项目。
节目名字敲定为《飞驰之声》,现在纠结的点,在于拍摄地的选择。
骆微城显得很有顾虑:“如果能在山光道拍摄全程,当然最好,但国内目前没有像港岛朗琴表国际赛事那样大知名度的赛事,也没有全民观赛的氛围,节目效果上当然会大打折扣。”
原遗山想了想:“涉及到国际赛事,必须去迎合赛季和地点,离开山光道拍摄也无妨。”
骆微城虽玩马,却也止步于爱好,并不很了解。
隔行如隔山,骆微城问:“人过去是方便,马怎么办?”
原遗山失笑:“运马有专门的一套流程,隔离,检疫,装车,这部分山光道有专人去做,倒是不用担心,顶多耗时一些。”
骆微城恍然:“受教。”
顿了顿,又提议:“你什么时候在上京也弄个山光道?”
“以后有机会。”
骆微城听出这件事早在他版图计划之中,微笑道:“那我在上京等你的好消息。”
原遗山笑笑,道声谢,收了线。
正要上楼,却见月光又踢踢踏踏地下来,是洗过澡的样子,头发半湿着垂落双肩,身上穿着粉色珊瑚绒的睡衣,毛茸茸霎是可爱。
原遗山弯了唇,月光拿着手机,一板一眼和他打报告:“黎小姐刚给我打电话,说了节目的事。”
“嗯。”他看着她走过来,把人搂在怀里,“然后呢?”
“说明天去她公司签合同。”
原遗山点点头:“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会有人认出‘骑师月光’吗?”
她仰着脸,神色如常,他却仍窥见她眼底的不安。
如果可以慢慢来,他也不忍用这样的方式逼她重回赛场。可现实是,她随时可能转身离去,条件并不允许他从长计议。
“从前的月光,同样是个优秀的骑手。”他说,“我一直为她感到骄傲。”
月光眸光闪烁,一时无声。
原遗山把她带到沙发上坐下,半跪在她跟前,握住她落在膝头的双手,语声温存。
“我不能许你空头支票,确保无人认出你,流言蜚语不会伤害你。人力能达到的总是有限,月光。可是,我可以保证的是,赛场上的你一直很耀眼,而你那些年所被辜负、被误解的,我都会为你一一讨回来。”
他望着她,语气很认真:“我从没有不信你,即便是在所谓证据确凿的时候。”
月光很轻声地打断:“不重要了。”
握着她的手缓缓收紧,她只是笑了一下,忍着骨骼轻微的疼,平静地看着他。
“你看,你总是想向我解释过去的事。好像在试图补偿什么。可我不需要的,原遗山。”她说,“药马的事情,我知道自己没做过,不会因为所有人都说我做了,就变成真的。”
“假的就是假的。可惜那时候我不懂,我总是想让大家都知道我是清白的,可是要证明一件莫须有的事没有发生过,本来就很荒唐,所以我没能证明得了。”
“人生就是无常,这一刻证明了真,下一刻也可能变成假,而我已经没那么在乎了。”
原遗山沉默两秒:“所以……”
“所以答应上这个节目,是我为你妥协的最后一件事了,原遗山。”月光很严肃地说,“我还是要离开这里的。”
原遗山喉头滚动:“如果到时候你还想重新回到赛场上呢?”
月光眉头轻皱:“草原上一样有赛马,而且要快乐、单纯得多。这里有的一切,草原上都有。我有什么理由不回去呢。”
这个年代,许多原上的人花了一辈子努力往外走,只有她轻飘飘地评价:这里有的,草原上都有。
所以她要回去。
那么简答的逻辑,原遗山无从反驳。
他知道,他可以举出无数个例子,证明这里有的东西草原上都没有。
而他也可以想象得到月光的表情,带着轻微的不解,眼底充满悲悯地看着他,然后很平静地说,可是你们有的东西,我都不需要啊。
“除了这个,你还需要我做别的什么吗?”
末了,她这样问道。
原遗山沉默地望着她,脏腑如同被一只手掏空了,只剩下空洞的疼。
“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