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峰推开酒店标间的门，说话的语气有些赧然。
“下头人办的事，我也是才知道。说是赛季酒店房间吃紧，先不提多少游客过来，就是马主和那些有头有脸的大师傅，也怠慢不起，而且千叶县这地方吧，酒店不多，所以挺多人都得委屈一下。不过你放心，也就这几天，等房间空出来马上给你换……”
月光往里头看，房间狭窄，但很干净，比起小时候动辄天为盖地为席，这已经不错。
“没什么。”她放下行李，很认真地说，“已经很好了。”
月光三不五时地与原遗山见面，连峰是知道的，如今又得了周济看中，正该是如日中天。
可这样好说话，却实实在在出乎意料。
连峰半晌没吭声，等看着她打开行李箱要收拾，才如梦初醒退了半步，做出要出去的样子。
“那个，我担心你和旁人睡不惯，所以这个标间只你一个人住。”
“好，谢谢。”
她目送连峰走了，才关上门，继续收拾行李。
没来由想起出国前，原遗山在车内的表白和求婚，无意识停下挂衣服的动作，坐到床边发起呆来。
直到周济打给她，问她住的房间号，她才回过神来。
“一二零一。”她问，“怎么了？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也没什么事。”
周济虽然这么说，不一会儿循着房间号就过来了，开门打量她这小屋一番，面带不悦，似乎觉得她受了委屈。
月光是真的无所谓。
在哪里不能睡呢，只要没沦落到睡桥洞就行。
“出去逛逛吗？”周济纯粹是抱着想带她见世面的心态，“好容易来一趟千叶，怎么说也得见识一下这边的夜生活。”
月光不是很感兴趣：“湳哥呢？”
说的是周济的御用助理驯马师高湳。
“湳哥是已婚人士，人家老婆这会儿逼着视频查岗呢。”周济唉声叹气。
月光失笑：“那你也不能找我陪你体验夜生活。”
“Iris小姐，本世界最牛的练马师，我听到你内心的声音，觉得你其实很想出去看看这个世界。”
周济难得没正形地胡扯一通，接着抬手一揽小姑娘肩头，把人往出带。
“走吧，哥今天不是你上司，做回导游带你看看夜景，千叶的夜，多好！”
夜里，漫步在异国他乡街头，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因为三面环海，气候更湿润，风仿佛也变得温柔起来。
这边的马路只有海市的一半宽，纵横阡陌的窄路尤其多，地面上经常能看到白色颜料写下的大大的“止ま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她用手机拍了好多个。
说是不想出来，可一旦出来，就不免好奇心爆棚。
月光一路走走停停，用手机记录，节奏不慌不忙，这让急着吃美食喝清酒的周济感到头大如斗。
“小姐，考虑一下你上司的夜生活需求。”
终于如愿以偿进到居酒屋里，周济大手一挥点了半本菜单。
“你说的夜生活就是这个？”
周济诧异：“不然？”
见她欲言又止，周济终于明白过来，哈哈笑了一会儿，才和她解释，他们现在住的酒店是公司为了方便工作安排的，所以靠近竞马场，也就是说，周围没什么能去“寻欢作乐”的地方。
“说穿了现在咱们呆的地方就是个乡下，还想找夜场蹦迪喝酒？我倒想，但没有啊，也就居酒屋吃个烤串喝个啤酒，再多不可能了。”
月光无言。
-
一桌子小食上来，没一样对月光的胃口。她觉得自己和日料天生八字不合，干脆专心致志喝酒。
接到原遗山电话的时候她已经喝了不少，思绪朦朦胧胧隔着一层，有点懵懵的。
那头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性声音：“你好，原遗山先生在我们这儿喝多了。”
谁会拿原遗山的手机？
不是周凯文，难道是张锦棠？
她顶多曾远远见过张锦棠一面，并不熟悉他的声音。
可能够拿原遗山手机开这种玩笑的，除了这位，也不作他想。
大约是太长时间没吭声，那头疑惑道：“喂喂喂？还在吗？”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响亮的酒嗝，顿时说不出话来，安静了。
“噗……”张锦棠小声和一旁的原遗山道，“还挺可爱的。”
这话显然触了原先生的逆鳞。
他勾勾手指拿回电话，刚放到耳边，就听她声音淡漠。
“他应该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能多喝酒，不至于喝多的。”
“是，我知道。”
原遗山放轻声音，胸口堵着的大石，单是听她声音便可立即消解。
月光怔了怔，知道电话那头换了原遗山，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
“到千叶了吧？”
月光轻轻“嗯”一声。
她没问你怎么知道，虽然对他派人跟踪的事心知肚明，却没拆穿。
考虑到自己的确有可能受到邵昊英的骚扰，就干脆将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认作是对自己的某种保护。
她抿着唇：“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事。”
她想当然以为他是没事找事，所以拿话怼他，谁料他竟厚着脸皮“嗯”一声，她瞬间就哑然。
“可以去见你吗？”
他用询问的口吻，从未如此客气地问她的意见。
她攥着电话发愣，怀疑对方是不是原遗山本人。
“我问过你的意见了，月光。”他说，“我在学着改变。可如果你一直不回答，我就当你同意。”
千代区到千叶县市川市，二十二公里，三十分钟车程。
不算多长的一段距离，还不及在海市市中到机场的距离遥远。
他却莫名急切，希望计程车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抵达酒店，上行至十二层，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走廊里徘徊。
近情情怯。
他放慢了脚步，向着她，于天涯，到步武。
她肯在这里等他，会否意味着，他也等到了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