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忽然想起,听说你原来住的那个什么岛上的人很喜欢唱山歌,我想你过几日就该走了,想听你唱首歌给我听。”
她说完这句话,半天不见他回答,于是惴惴不安的悄悄用眼角瞟他。
“我这样说,会不会让你觉得很难堪?你千万别误会、我……我不是把你当做那些歌女什么的,只是……只是很舍不得你离开……”
忽然间,靖渊唇角漾起一丝笑容:“真是孩子气,你以为我会和你计较这些吗、那些山歌我不是很会唱,但是,你今天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是该有所回报的。”
此刻他们缓步来到花园的湖边,夜风萧瑟,湖中并没有盛开的莲花应景,但是酒歌只要靠在靖渊的身边,就会觉得心情特别温暖。
“好吧,我就唱首短歌给你听,只是夜深了,不要惊扰到其他人、你坐下来,这边背风,不会吹病了。”
他拉着她坐在一片假山后面,两个人的身形掩映在假山之后,投影在湖水中,水中的月亮如梦似幻。
“哎……是谁把明月挂在天边,是谁把大海留在我的脚畔、我日日夜夜等候在悬崖,山花开了又谢,明月碎了又圆,究竟我心上的人儿啊,何时才能把家还?”
酒歌听得心里酸酸的,只觉得歌声中是一片难以言说的惆怅。
她没有打断他的歌声,他也没有停止低低的吟唱,她没有叫停,他就一直唱下去,直到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靠在他的肩头,甜甜的睡着了。
一早,酒歌来到皇后的寝宫,母女俩一同共进早膳。
席间,皇后提起:“对了,昨天你父皇说要给你太子哥哥办喜事,很快你就会有一位大嫂了。”
“新嫂嫂?是什么人?”酒歌生起一丝兴趣的问。
“是丞相的女儿,叫云晚秋,人又漂亮又端庄,以后你要和你大嫂多学学,不要一天到晚疯疯癫癫的,让人看笑话。”
“哼,母后就是看着人家的闺女好,看着自家的闺女丑。”
女儿颇有醋意的话,惹的皇后哈哈笑道:“傻闺女,母后看着你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
用完早膳后,从皇后哪里离开,绕过几座宫院,前面不远就是思甜院了,远远的,酒歌看到不少太监扛着箱子从里边走出来。
难道今天是靖渊搬家的日子吗?
她绕进小院里问道:“你们是给靖渊皇叔搬家吗?”
“是的,公主,我们要把王爷的东西搬到琴心苑去。”太监放下箱子,急忙躬身回答。
“靖渊皇叔人也过去了吗?”
“还没有,王爷说,这些书都是他最珍贵的东西,怕我们弄坏了,所以一直都在这里看着。”
“好,我进去找他。”酒歌说着向里走,厅上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她非常熟悉,是靖渊的,另一个却是很陌生的女子。
“我找这本《青云大典》找了很久,但一直都找不到。我爹说这本书绝技世间,只怕是找不到了,没想到今日能在你这里看到。”声音满是柔柔的惊喜。
“你若是喜欢,就先拿去看吧,我已经读过几次了。”靖渊平和的说道。
“真的吗?那我可就不客气咯,我向来借书,你不必怕我看坏,借书一月,届时必定完璧奉还。”
酒歌踏步进去,只见在厅中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靖渊,他对面的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女子。
对方一身淡雅紫色衣裙,云髻松松挽就,秋波流转之时,极具神韵,她注视着靖渊的眼神包含倾慕,两人的笑容竟出奇的相似,同样的平淡从容、悠远高洁。
她的心中猛地像是被人锤了一下,挂在嘴边的笑容垂了下去。
听到脚步声,两人侧目过来。靖渊笑道:“酒歌,是特意来为我送行吗?”
酒歌的眼睛却只盯着那个女子,眉心紧促,咻然一转身,走出院门。
一股无名火此时占据在她的心底,郁结成球般让她烦躁不已。
眼前不停徘徊旋转的,都是刚才那女子和靖渊微笑相对的样子,渐渐的,那两张笑脸竟然叠成了一张,她忽然鼻子一酸,悲从中来,泪珠几乎就要滴落。
“酒歌,走慢点好吗?”
没料到靖渊会追来,他声音有些急喘不定。
她诧异地回头,只见他走的满脸通红,正扶着一颗大树大口喘气。
她连忙跑过去,责备道:“你走那么快干嘛,你身体不好,禁得起这样行走吗?”
他冷不妨伸出手指,抹去她眼角的一点湿润:“酒歌,你哭了,为什么?”
“不是哭,那是被风吹的。”她抢着抹掉最后的一点泪光,强作默然。
他一笑,改握住她的手:“刚才怎么一语不发就跑了。”
“你院子里有客人,我不该打扰。”她说着违心的话。
“那个客人,其实是你未来的家人哦!”
“啊……是谁?”酒歌不解地抬起头。
“当今云丞相的女儿,你的未来大嫂。”
“哦,她就是那个云晚秋啊。”
“她的闺名我不知道。”
她瞥他一眼:“不知道人家名字,还和人家聊的那么开心。”
“她正好入宫见陛下,路过院子看到我在搬书,就好奇地进来问问。”
“这么说,你们今天才认识。”
“片刻之前。”宠溺的语气。
酒歌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扁着嘴,却换了教训他的口吻:“靖渊皇叔,你别怪我多话,她既然是快要当太子妃的人了,你还是不要和她太亲近为好,要不然流言蜚语传出来,对你不利。”
他好笑的看着她:“她只是我的晚辈,就如同你一样,能有什么流言蜚语?”
“哼,什么晚辈,你也只比我大十岁而已。”脸上满是骄纵的表情。
“但辈分就是辈分啊,民间不是有句俗语说:拄拐杖的孙子,摇车里的爷爷吗?”
她睁大眼睛:“你真的看重辈分这种东西吗。”
靖渊反问:“世人有谁不看重?”
酒歌低下头,呢喃道:“我就不看重。”
“那是因为你还是孩子。”他的手指轻轻拉了拉她的小发髻。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她有点生气地甩掉他的手。
“别人把我当做孩子也就罢了,你怎么也把我当孩子,我已经十七岁了。”
“十七了吗、酒歌公主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靖渊的眼眸里亮起意味深长的光痕。
“不知道哪家的公子有这个福气娶到我们的酒歌公主呢。”
酒歌忽然觉得胸口堵的厉害,丢下一句话:“不用你操心,你又不是我父皇母后。”然后就飞也似的跑掉了。
靖渊缓缓走进礼宫正堂的大门,两边的礼宫都只是扫了他一眼,没有立刻站起身,众人抱抱腕,零散的唤着:“王爷。”
他含笑点头致意,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
人人都知道靖渊王爷的出身,他没有可以倨傲的本钱。
在这里,他名义上是礼宫持文理事,但其实也只是个闲差,休想掌握什么大权。
偌大的屋里,他拣了一处角落坐下,有人抱过来一堆书卷放在案上。
对他说:“王爷,这些是昨日刚刚由陛下御批的公文,要誊录一份转发至各地的府衙。”
话就到此,意思就是,所有誊录的公务都必须由你这个王爷做了。
靖渊依旧面带微笑:“什么时候要全部录完。”
“最好今日全部都能录完,因为各地府衙催的很急。”
这厚厚的一摞公文,若要全部在今天誊录完毕,意思就是他今天必须都坐在这里,从白天埋头苦干到深夜。
但靖渊只是点点头回应:“我知道了。”
接着亲自动手磨墨铺纸,动手誊抄。旁人不免好奇,这王爷的脾气真如传言中的那般好啊,若是换做旁人,早就恼了。
“纵使金鳞池中物,未必腾云便是龙啊。”不知那位大人故意感慨的吟了这两句。
他声音不大不小,全屋的人都听到了,唯有靖渊充耳不闻似的,只是低着头,奋笔疾书。
眼看日头到了正午,所有官员相互邀约着出公门去吃饭了,可靖渊依然低头抄写,四周空空荡荡的,他也不以为意。
“人都去哪儿了?”清脆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带着十分的恼怒之意。
靖渊闻声抬头,揉了揉酸涩的肩膀,眯着眼看向门口的那道身影,阳光刺得他的眼睛几乎都要睁不开了,只能依稀看到来人的轮廓。
“酒歌?”他不确定地唤道。
果然是她,她手中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愤慨地大步走进来:“我就知道这些文官最会偷懒,把你丢在这里饿肚子,他们倒是出去享受了。”
“该用饭的时辰了,他们只是去吃个饭,一会还要回来的。”
靖渊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竟然麻的站不起来了,下身几乎没了知觉。
酒歌发现他的异常,几步跑到他跟前,将食盒放下,急急伸手帮他按揉着两条腿,无限心疼的说:“你坐了一上午都没有动一下吗?”
眼角余光看到桌上那堆积如山的卷宗,她再度恼怒。
“这些东西都是他们丢给你做的,他们把你当什么了?”
“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情,我是持文理事,就该负责这一类誊录抄写的案头工作。”靖渊解释道。
她诧异的看着他:“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让父皇给你的是这样的苦差事,我宁可你还留在思甜小院弹琴读书,绝不会来这里受这份闲气。”气呼呼的肉脸。
靖渊笑道:“出来走走也好,说实话,常在宫里还真不知道外面是这么大,天高气爽的,连雪景都比在思甜院看时壮观了些,一眼望去,绵延数十里的白,煞是美丽。”
酒歌皱着眉心,将食盒打开,每一层都是精美的菜肴,她捧着一个小碗,拿出一双筷子递给他:“我猜你第一天来这里,那些狗奴才肯定会狗眼看人低,绝对不会好好伺候你,所以我从宫里带了这些吃的过来。”
“只是没有想到,他们恶劣至此,算了,以后我天天送饭给你吃,才不稀罕他们的破狗食。”
他笑着接过筷子和碗:“多谢你为我想的这么周到,只是天天来还是不要了,会被人唠叨闲话的,陛下知道也会不高兴。”
“闲话?我们有什么闲话可说。”
“好歹你是个姑娘家,虽然人人都知道我们是叔侄,但你正当青春妙龄,而我……也不算太老吧!走的太近难免会引人非议,人家才不会想我们之间只是亲情相护,万一传出些中伤你清誉的话,我就罪大恶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