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帝和沈今昭两人站在御书房，让周正下去，吩咐人不准进来。
元和帝率先走到棋盘的一侧，“坐吧。”
沈今昭坐在元和帝的另一侧，元和帝取出白子率先落子。
沈今昭面无表情，但是伸手拿起白子扔回元和帝的棋奁中，又将自己的黑子落下。
元和帝笑笑，“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敢扔朕的白子。”
沈今昭依旧面无表情，“本就是黑子先行，怎能因为陛下的身份就改变规则。”
元和帝取出一枚白子，放在另一端，“十三年前沈家四小姐被扔的时候，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今昭再次落下黑子，“那一日，我清醒的时候，周围已经没有了其他人魂魄的踪迹。我看着所有人的尸首分离，不知怎么就生出一股怨气，然后就失去了记忆。等我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成为了沈云意。”
元和帝点头，取出白子，径直放在了沈今昭的黑子旁边，“是姜宁止吧？传言他可是玄隐门最能修成神之人！”
“是。”
“你怨恨朕吗？”
“怨恨的。刚开始知道真相的时候，因为不理智，我差点用了禁术，杀了所有人。甚至，几次在宫宴上设下禁术，若不是小师叔解除了禁术，如今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你愿意相信朕是被老二蒙蔽了吗？”
沈今昭没有说话，落下一子，吃掉了元和帝三子之后，说道：“不相信。”
元和帝一顿，白子落下，“在你的眼里，朕当真就那么可恨吗？”
“我刚刚成为沈云意的时候，每日在玄隐门上拼了命的修炼，只为了能够有足够的修为能学会招魂之术，见我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一面。”
沈今昭再次落子，“可是，我试了千百次，没有一次招魂成功的，我以为是我的修为不够，所以每一次失败之后，我都更加勤勉。后来小师叔告诉我，不管我如何招魂，他们都不会上来与我相见。”
元和帝手中的白子迟迟未落，沈今昭眼中无笑意的笑了笑，“陛下该你了。”
元和帝慌乱的落下一字，“为什么不能相见？”
沈今昭飞快落子，“因为他们手中满是鲜血，或者换个说法，因为他们为了保护大熙的国门在不得已的时候杀了很多人。酆都是个不讲功过相抵的地方，你的功劳被记录，会带到下一世，同样的，杀业与过错也需要付出代价洗清罪孽之后才能进入下一世。”
“陛下，该你了。”
元和帝看着棋盘上大杀四方的黑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落子在何处。
沈今昭指着一个地方说道：“这里。下到这里虽然会损失一小片白子，可至少这盘棋可以活。”
元和帝不是没听出沈今昭话里的讽刺，但也只能落在这里。
“他们被关在了沉沦地狱。那里没有光明，没有声音，看不见，听不到，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沉沦。”
沈今昭落下黑子，“陛下，这一切都是我梁家人自己选择的，不管是上阵杀敌还是保家卫国，那都是我梁家人的选择与别人无关。可是我们选择的是一个相信我们的君主，也是一个为了爱护百姓而努力的陛下。”
元和帝手中的白子跌落棋盘上的空位置，沈今昭再次落下黑子，“可是我们的相信我们所做的一切换来了什么呢？换来了猜忌，换来了算计，换来了屠杀，更换来一身污名。”
沈今昭陡然直视元和帝，“我难道不该怨恨你吗？我难道不可以怨恨你吗？”
元和帝没有抬头，头顶的目光像是要灼伤他，只是木讷的落下了一颗白子。
“我父亲数次救陛下于危难，我的母亲曾数次献计于皇后，帮助陛下夺取皇位。你到底为何猜忌我父亲如此？陛下，难道在你的心里，我父亲真的那么罪大恶极，难道他真的会谋取你的江山吗？”
最后一个黑子落下，沈今昭努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怨气，但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她。
元和帝看着胜负已分，苦笑着将手中白子放回棋奁。
“你的棋风果然与奕安兄长如出一辙。朕好似和奕安兄长对弈了一局。”
元和帝抬起头，“朕很感激奕安兄长的数次相救，但是绾墨，朕是天子，面对和大夏的数次战争，朕曾多次下旨，要求梁奕安返京。可是换回的奏章只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几个字。梁奕安远在西州，朕坐朝堂根本看不清梁奕安的心。绾墨，朕不敢赌。这大熙江山不能毁在朕的手中。”
“所以你就杀了一个忠臣良将，甚至让你的好儿子割了我们拿命换回的三座城池给大夏！”沈今昭起身。
元和帝抬起下巴，对上沈今昭的眼睛，“朕不得不这么做，梁奕安对朕来说，就是一个隐患，是一个随时会要了朕命的隐患！”
沈今昭忽然笑出了声音，看着棋盘上的棋局，沈今昭擦去眼泪，“可我赢了，梁氏不是通敌叛国的罪人，梁氏之人是忠君爱国的英雄。”
沈今昭转身便走，行到门口的时候，背后传来元和帝带着哽咽的声音，“若有来世，我愿意以命相报奕安兄长的恩情。”
沈今昭打开殿门，看着周翊紧张的神色，微微一笑，“不需要。我只希望，你与我的父母家人永生永世再不相见！”
周翊见到沈今昭的身影，站在原地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只是伸出手，等待着她来到他的身边。
沈今昭伸出手，紧紧握住温暖的大手。
看着沈今昭和周翊走下台阶，沈致礼和沈致亦都松了一大口气。
出了宫门口，姜宁止站在马车边上等着几人。
看见沈今昭有些苍白的脸，姜宁止什么都没说，“先回长明侯府吧。”
几人分别上了马车，沈今昭将头靠在周翊的肩膀上。
闻到沈今昭身上的沉香味，周翊觉得好心安，“他知道了。”
是肯定，不是疑问。
“嗯。”
沈今昭闭上眼睛，“或许是我的态度，或许是你的眼神。”
周翊伸手握住沈今昭的手，“不管是谁，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和你分开，今生今世，永生永世。”
沈今昭弯了弯嘴角，缓缓睁开双眼。
可我想要你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