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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古大陆的风,带着记忆里熟悉的湿度。

那是来自无尽海的汪洋,也是来自这方天地内的异质。

与第五星环,截然不同。

感知这一切,许青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双唇动后,却无言。

四周的天地,在他的目中,都有些模糊,或许是异质扭曲了虚无,也或许是望古的神灵影响了全部。

唯有……眼前那身穿黑色长袍,满脸风霜的老妪,在许青的目中,格外的清晰。

一条条皱纹,如同岁月的沟壑,夹杂了风雨,也似乎夹杂了命运。

当年的小蝴蝶,许青自然还记得。

记忆里的对方,当初还是一个少女,与自己曾有过矛盾,而后……也是对方带着自己,首次去了夏仙宫,首次看见了那位人族的老宫主。

只是,这一幕幕记忆,与如今所感所见,让许青总是有一种不真实之感。

“老师生前曾说,没有经历过极痛之人,是不知晓那种感觉的,那是一种……不愿去相信,甚至本能要去欺骗自己认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因为,在极痛之后,是虚无。”

老妪惨笑。

“而自我亲眼看到浩劫之后,亲眼看见失去……我才明白老师所说,也感受到了那一切,在这之后的千年里,始终走不出来。”

“今天,看见了你……希望未来,你能走出。”

老妪苦涩,慢慢转身,向着远处走去,背影萧瑟,透着无尽的孤独。

许青缓缓抬起头,望着老妪的背影,忽然开口。

“我师尊呢……我大师兄呢……紫玄以及灵儿,还有……还有我的那些朋友,同门,以及……所有人,他们,如何?”

其口中传出的声音,熟悉他的人都快要听不出来了,那声音沙哑,好似无数沙砾磨蹭出来。

这个问题,许青不敢问,可还是问了出来,其声沙哑中,蕴着颤抖。

老妪脚步一顿,背对着许青,沉默了半晌。

最终声音如历史的流淌,从岁月的羌笛里回荡。

“千年前,古仙临世,欲寻一物。”

“他先是前往人族,见了执剑大帝雕像,而后抬手,人族上下,皆灭。”

“强悍如离夏女皇,在古仙面前,也终究是小辈,最终被抹去神智,成了身边神奴。”

“你师尊,并未出手,对他而言,人族他不在意,他只在意自己身边能看到的那些。”

“那位古仙,也不曾前往南凰洲,似与你师尊存在因果,刻意放过。”

“但最终,你师尊还是出关,站在了那位古仙的面前,阻拦了他的寻找,因为……古仙想要寻找的之物,是你的那位大师兄!”

“你师尊,为他而战,你大师兄亦从煌天回归,展现准仙巅峰修为,可结果依旧没有改变。”

“那一战,你师尊战死,你大师兄疯癫,成了古仙祭道之物。”

“随后,你的宗门,被灭去所有,你的其他师兄师姐,无一幸免,南凰洲,也因此沉落无尽海,南凰……成尸。”

“至此,古仙离去,此后煌天动荡,重新复苏而出,古灵皇亦趁机崛起,整个望古,陷入动乱。”

“你所说的紫玄,我有些印象,她陨落在了颠沛流离之中,成了新神的口粮。”

“至于你说的灵儿,我同样也记得,她被古灵皇吞噬,气运回归。”

“还有你认识的所有人,也大都在这千年里,各自陨落。”

许青低下头。

老妪也不再开口。

这,就是众人的结局。

风从远方吹来,带着呼啸之音,吹过这里。

掀起尘土,也掀起许青的长发,但却带不走他内心这一刻的沉寂。

这,就是众人的结局。

老妪的叹息,融入了风中,最后轻声一句。

“若非你在望古留下之物,我都以为,你已死在了外界。”

说完,她默默的摇头,带着自身的孤独与萧瑟,向着远方走去。

似乎,她的老师虽走了,可她还是要肩负起夏仙宫的使命,尽管……她也不知,这使命是否还有存在的意义。

可这,是老师的遗愿。

于是,她的身影慢慢远去,直至消失在了世间的扭曲之中。

时间,流逝。

许青站在那里,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状态,他只知道,此刻自己的思绪似乎凝固,自己的一切似乎都被暂停。

包括灵魂。

唯有耳边传来的风声,还在继续。

只是听着听着,那呼啸,似乎也成了呜咽。

随后无尽的痛苦,如潮水一般,突如其来的,将他淹没。

眼前的一切,成了血色。

那是鲜血染红了双眼。

他张开口,想要喃喃,但鲜血也从口中止不住的溢出。

能做的,只有踉跄的倒退。

“原来,痛苦到了极致,是虚无……”

他流不出泪,好似全部失去了。

内心的空无,如黑洞,淹没一切。

在黑洞内沉沦,无始无终。

这个感觉,许青认为自己应该是熟悉的,与在时间乱海里相似,只是他有些想不起来那时的状态了。

他的心中,只有老妪临走前的声音,还在一次次的回荡。

渐渐,这些声音里的一些词语,成了星星之火,在他的目中慢慢汇聚。

“你大师兄疯癫,成了古仙祭道之物。”

“你说的灵儿,她被古灵皇吞噬,气运回归。”

“离夏女皇,最终被抹去神智,成了身边神奴。”

“若非你在望古留下之物……”

星星之火,可以缭绕。

许青的头,微微一动。

“大师兄,或许没死。

灵儿,或许还能分离。

离夏女皇,可能还有希望。

紫玄,可能还有来世……”

“我,还有很多路要走……另外,这一切,只是别人口中所说,也并非完全是真!”许青的目中,在这一刹,燃烧了火焰。

“而这里,我还有一物留下。”

许青猛地抬头,他的目光似穿梭了无尽,他的神念感知了八方。

看着废墟,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世界,看着遍地的神灵……他的心在呼唤,他的魂在波澜。

许久,微弱近乎快要熄灭的回应,从无尽海的方向传来。

下一瞬,许青身体蓦然消失。

……

无尽海下,一片深深的淤泥之中,一条条狰狞的海蛇,在淤泥里蠕动。

浓郁的神性,在它们身上波动,且仔细去看,可以看到这些海蛇,每一条都长出了狰狞诡异的鬼脸。

而在淤泥的深处,那里埋着一具骸骨。

这骸骨只剩下半个身躯,腰部以下,已经失去。

余留的上半身,也是千疮百孔,血肉不多,怎么看都与死尸没什么区别。

祂似乎是被封印在这里,即便是残骸,也能感受其身存在了神术波动,而在神术的作用下,祂的身躯也从神灵状态持续的退化,如今距离成为凡躯,仿佛也不是很远。

四周的海蛇,偶尔也会来此,吞噬残留之血肉。

原本,若无意外,这里的一切似乎会长久的持续下去,最终这骸骨也将彻底的消散开来。

但在此刻,平静漆黑的海底,突起波澜。

好似空间碎裂!

异质也好,此地的威压也罢,都在这一瞬,如被直接抹去,蓦然消失。

随之出现的,是一道凭空走来的身影!

正是许青。

他一步步走来,所过之处,海底的万物震颤,即便是有神灵存在,也都选择寂静。

直至,他走到了海蛇淤泥上。

看去的一刹,所有的海蛇,纷纷颤抖,淤泥也都自行翻腾,将深处被埋葬的骸骨,显露出来。

望着此骸骨的一刻,许青心中波澜。

这骸骨,正是他的神灵分身。

只不过留在此身的魂,如今已是风中残烛,时刻会熄灭。

可通过此骸骨的伤势,许青可以看出自己这具神灵之身,当年遭受了巨大的伤势,这同样也说明……神灵之身,经历了当年浩劫。

“将此神身融入我体内,以同源之法,我就可以感知在这分身上发生的所有,也能验证一切!”

许青内心升起强烈的冲动,身体一晃,临近残躯,右手抬起正要将其融入体内。

可就在他的手,即将落下的刹那,许青忽然身体一顿,看着面前的神之残躯,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奇异。

“我的神之躯,来自残面……即便是灵魂可灭,但血肉怎能被破碎至此,又怎能轻易就被神术封印!”

许青双眼瞳孔收缩,猛地抬头遥望上方,其目光穿透无尽海,看向天幕。

那里……没有残面!

而之前,他竟没有对此产生任何疑惑。

同时,回忆自己之前的种种经历,战场也好,遭遇神主也好,竟只是想起过程,却没有细节,即便是望古大陆,也是模糊。

这一切思绪,如同一面面镜子,刹那间在许青脑海闪耀之时,他忽然开口。

“极光仙宫,天外天!”

“镇!”

其声一出,天地色变,无尽海轰鸣,望古大陆地动山摇,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咔咔之声,滔天而起!

似有一座天宫,在外镇来!

直至下一刹,许青眼前的所有,如一个被挤压的气泡,轰的一声,全部碎裂!

一切都在粉碎,倒卷之下,被星空取代,被星光映照,而仙宫之威,也在此刻爆发开来。

抹去了虚幻,露出了真相!

世界,大变!

许青,看清了全部。

这哪里是望古大陆,这分明还是天外天内!

而他面前的骸骨,也不是其神躯,分明是……那尊半人半蛛之真神!

这尊真神,是要让许青主动与其融合!

从而,转移载体,借壳归来!

许青,苏醒!

而他的苏醒,对于那尊归来中的真神而言,也引起了强烈的反噬,尤其是这一刻仙宫的镇压,天外天的加持。

使得这真神,表情扭曲,浑身金色血液大量溢出,更有痛苦的哀嚎,传遍四方。

“你怎会苏醒!”

但面向祂的许青,此刻目中已有极致怒火,滔天燃烧。

他这一生,怒意极少到此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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