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缈不知道这一晚是怎么睡着的，也忘记了时间。
只依稀记得，她坐在洗手台上，被身前炽热的怀抱紧紧拥住。
她埋在他颈间，放声大哭。
而迟斐也如一早说的那样，目光瞥向一侧，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小心守护好她倔强脆弱的自尊心。
将人哄睡着，迟斐给她盖好被子，拿着手机走到阳台。
他转身关上阳台门，解锁手机。
外套被哭湿了，刚刚放在了卫生间。
他现在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灰色毛衣。
冷风迎面打在身上，迟斐重重吐出一口气，给系里主任发消息。
【主任晚上好，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是数学系的迟斐。】
【有问题想要咨询您，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主任很快回了他的消息。
见状，迟斐没有犹豫，认真打字，【我想咨询一下转专业的事。】
等了许久，主任都没有回复。迟斐蹙眉，打算再等会儿。
谁知道，消息没等到，等来主任的一通电话。
“迟斐同学啊，你是本人吗？我现在要听到你的声音！”
“是我，主任。”
主任沉默了几秒，又问：“今天是圣诞节吧？不是愚人节吧？”
“转专业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主任，我主要想了解一下具体流程。”
“……”
“你不是一门心思扑在数学吗？等等，你想转什么专业？”
“我……对物理很感兴趣。”
又是熟悉的沉默。
主任深呼吸，“物理有什么好的呀，是不是老李给你洗脑了？”
系主任以为是那边的锅。
“不是，是我个人的决定。”
“不行不行，这个理由我没办法接受。迟斐，你天生就是属于数学的，不要‘误入歧途’啊！”
“你现在在学校宿舍吗？我我我现在开车过去找你，咱们当面谈谈！”
系主任急了，觉得要立刻掰正他才行。
绝对不可以让他带着转专业的想法度过今晚！
他不允许！！！
“抱歉，我不在京市。我知道这很突然，但确实是我的真实想法。”
“我一直以为，我热爱数学，热爱这些数字公式，我以为这些可以支撑我走很远。”
“后来，我一个人走了太久了，一度找不到我存在的意义。”
“它是完美的，但我不是。”
“也许物理，并不是我所擅长拿手的，也许到最后都是徒劳，一辈子也不能为此做出一些贡献。”
“可我还是想这样做。”
“我知道，这很固执。”
“但是，这是我存在的意义。”
“我希望下次有人再问起我同样的问题时，我可以更加坚定的告诉她……”
“爱和科学并不冲突。”
“它们都可以解释，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同一片时空。”
“所以，我诚恳的希望您能认真考虑一下，给我一个机会。”
“数学的世界广袤无垠，这里从不缺我一个。”
“物理也是。”
“但现在，有人需要我这样做。”
电话那边是长久的沉寂，主任叹了口气。“为此放弃自己所热爱的追求多年的东西，值得吗？不怕突然有一天会后悔吗？”
“有些东西不能拿来比较。如果非要争个第一，那还是值得的。”
“如果有一天后悔，那也是后悔我没有早点踏足这个行业。”
“你这小子，是不是有点上头了啊。小年轻谈恋爱可以，刚开始是都会这样的，但还是要冷静一下。人生是你自己的。”
“按照你们现在年轻人的话来说，你这样算不算是恋爱脑？”
迟斐语气格外平静，他抬头望着远处的月亮，轻声道：“我认为我很理智，也很清醒。”
“我承认很爱她，甚至可以为她付出一切，但这并不是因为我这个人很好。”
“是她好。”
“没有人是愚蠢的，没有人天生喜欢付出。”
“只是因为她值得。”
“善良的，明媚的，是她，不是我。”
——
港城。
卧房内，灯光大亮。
房间里的佣人全被赶了出去，只留下了管家一人。
管家没想到今晚会成这个样子。
看着黑漆漆的枪口仍然心有余悸。
床上，老先生双目紧闭，呼吸机还在运作。
旁边几位同样年迈的医生站在一侧，都没有缓过神来。
一把年纪了，都经不起这样大动作的惊吓。
贺之淮走上前，找到自己的老师，询问老先生的情况。
几位老院长本来守口如瓶，但下一秒，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抬眸投来一瞥，唇边牵出一抹浅淡的笑，嗓音低沉：“我记得高院长女儿今年刚毕业？”
“……”
话音落下，房间内气氛坠入冰点，变得诡异起来。
高院长惊慌望过去，沙发上男人长腿交叠气场全开。壁灯的光晕落下，为那张深邃的脸庞添上了一丝诡谲的惊悚感。
他进门时，他们就闻到了血腥味。
楼上的枪声，他们也都听到了。
高院长一把年纪，什么没经历过。自然也听懂了对方话里的暗示。
他不回答，当然可以。
那对方的男人也不介意对他的女儿下手。
是个人都会有软肋。
而像是这样的猛兽，攻击猎物时，带着天生的优越感，早就习惯了猎物的习性，所以全程游刃有余，不紧不慢的跟在猎物身后。
就算猎物逃掉了也没有关系。只要他想，勾勾手，有的是手段对付猎物。
扪心自问，港城人对顾叙评价一向很好。
大家都夸他是贵族绅士，品行端正，举止优雅从容。但没人会天真的以为，他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全是老先生的扶持。
老先生培养起来的接班人，手段不会干净到哪里去。
高院长认了。
反正已经这样了。
“等一下，我把报告发给阿淮。”
十分钟后，贺之淮粗略看完，和几位院长又再三确认了一遍。
最后才转身看向沙发上的顾叙。
镜片下那双黑眸锐利，唇边的笑夹杂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似乎也没有特别在意这个回答。
眼眸中看不出期待，只有一丝兴味。
毕竟无论如何，都是要死的。
回神，贺之淮轻轻摇了摇头，“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