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道内太安静了，便显得喘息声更为清晰。
沉默片刻，萧则玉神色已经恢复正常，她一只手还抚在魏无忌的脸颊上。
手指沿着他的下颌骨移动，摸到了他的耳朵上。
“魏无忌……我亲了你，你可要我负责？第一次遇见你，就觉得你这张脸很绝，就当我见色起意吧。我身子骨不太好，也不一定能活多久。我原本打算做完该做的事情，就找个山清水秀之地度过余生。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得寸进尺了，不光是想多活几年，甚至还想要你。不过你放心，若是咱俩死在这儿，赵观云和曾清山进京后要做的事，我也早已安排妥当。只是我到底是不太甘心，毕竟中毒这么多年，不亲自将仇人踩在脚下，不能泄我心头恨意。”
她口若悬河地说了一串话，有爱意有恨意，魏无忌却听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一次，她将身上的尖锐收了起来，真正地同他交心。
眼前的女子看似平平静静，实则敏锐聪慧至极，是一把藏在剑鞘里的利刃。
但凡有人想要上前惹她，她便会露出带着寒光的杀意。
此时，她还在他身上，刚刚亲吻过的嘴唇还带着未消散干净的嫣红，那双好看的眼睛看着他，带着无辜。
聪慧如她，也不懂男人，不懂若是男人动情会变得卑劣。
“郡主想怎么对我负责？”
萧则玉眨了眨眼，语调缓慢还带着调侃：“就日常帮你挡挡桃花啊……”
“萧则玉！”
“亦或者让我娘进宫去请一道赐婚旨意……”
“……”
萧则玉笑起来，“你着什么急呀，我话都还没说完。”
魏无忌低垂了视线，“还不是你言语耍弄我次数太多，在我这里实在失信。”
“我保证以后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心话。”
魏无忌听得一怔，抬头看她，只见她眼眸里并无什么特别情绪，只是看着他。
他问：“萧则玉，你身体里的毒要怎么样才能彻底解掉？”
她答：“不知道呢，不过不会轻易就死掉的。”
他问：“是谁？”
她答：“不知道。”
三两句话间，刚刚旖旎的气氛便彻底消失殆尽，双方重新戴上面具，他们便不再是误入世外桃源的隐居人。
沉默片刻，萧则玉率先开口：“该继续了，这处的空气快被我们消耗完了。”
他低声应道：“好。”
两人已经配合默契，一个深呼吸便一同沉入水中，继续向前游动。
一个换气口，两个换气口，一连过了十个换气口，都还未发现出口。
过了二十五里后，他们隐约察觉水底好似有其他东西，只是水下一片漆黑，也看不太清。
直到第三十一个换气口处，萧则玉的头刚从水里钻出来，就拼命地喘气，浑身酸软无力，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眼见着她就要滑入水下，魏无忌手上用力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他明显察觉脚下有东西，踩上去有轻微的咔嚓声传来。
“你听到声音了吗？”
萧则玉的头歪在他的肩窝处，听了他的话，她刹那屏住呼吸，听到一声清晰的断裂声从水下传来。
就像冰层断裂声，很清脆。
“水下有东西。”
不再是光秃秃的石道了，这看起来应该是个好迹象，也许可以证明这条路真的可以出去。
“你扒着石壁坚持一下，我下水看看。”
萧则玉点点头，松开抱着他脖颈的双臂，这才意识到她与他此刻四肢纠缠在一起。
说是耳鬓厮磨也不为过，也许连夫妻都不会做到如此亲密。
然而，当下对于他们来说，生死不过一瞬间，男女之别大可不必细究。
萧则玉一只手撑在石壁上，身体其他部位放松，水漫过她的嘴巴，鼻子尚且可以呼吸。
她看着魏无忌潜入水底，光源太弱，还没等他设想水底是何物时，她人便被抱起了。
魏无忌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举着一根白骨。
两人同时望着这根白骨，一时沉默下来。
萧则玉开了句玩笑：“我以为这水下藏匿了金银珠宝。”
魏无忌将白骨交给她拿着，改为双手抱她，“水底白骨很多，铺了一层，可能再往前会更多。”
萧则玉举着这根白骨到穹顶萤石微光下，看到了上面轻微的一道痕迹，“这是一根大腿骨，应该是一个少年人的，受过很重的刀伤，才在骨头上留下了刀痕。”
魏无忌突然说：“水开始有流动痕迹了，你看咱们头发的方向。”
萧则玉低头看向水面，两人的头发纠缠在一起，但是方向都是向前的。
确实有水流了，只是水流小，他们之前未察觉到。
“这条水道出去也许是个焚尸坑？祭祀坑？天坑内那具白骨是唯一顺着水道逃脱的，所以他知道有出口。即使他知道有出口，依然死在了里面。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出来也是死。”
魏无忌点点头，“白骨的出现，意味着出口就在前面不远了。我只担心一个情况，若是出口被堵了……”
萧则玉苦笑，“若是出口堵塞无法出去，便是我们赌错了。但此时此刻，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二人相拥着在这一方小小秘境中，额头抵在一块儿，呼吸交融在一起，彼此确认都还活着。
“出口堵住了，我们就把它推开。”
“嗯，我总觉得咱们命不该绝。”
萧则玉还未平复喘息，她只觉得眼睛酸涩，喉咙里似是藏着一口血，呛得她难受。
被魏无忌抱在怀里，全身依然感到冷，她怀疑自己发烧了，神智都有些不清了。
她凑到他耳边，咬牙道：“魏无忌，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我心里带着万般不甘。我和你说，我们命不该绝，我们就万万不会死在这里！”
他们不会拼尽了全力后，悄无声息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水道里，腐烂成白骨，彻底消散在这世间。
魏无忌心头一震，他感受到了两颗心脏一起跳动，呼吸相交在一起，“我们会活下去！”
“继续！”
“继续！”
他们死死握着对方的手，相触在一起的温度给了他们希冀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游过第四十个换气口后，又往前游了好一段，没有看到下一个换气口。
就在他们心生绝望之际，忽而水道变得窄了些，下一刻又变得宽阔，他们似是又游回了天坑内的那口水潭一样。
只是这处潭底除了杂乱茂盛的水草外，还有累累白骨堆叠，游鱼在其间穿梭，悠闲得不亦乐乎。
水草晃动间，还有人影浮沉。
等等，人影？
萧则玉看向魏无忌，只见他睁大了眼，眼见着要憋不住气了。
她毫不犹豫地对上了他的嘴，渡了一口气给他，伸手指指上方，然后带着他拼命向上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