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场。
杜星敏一直没有被送回来，善莹就知道他成功出去了，她心里想着，若他是个值得的人，若是姐姐能够得到消息，若是……
她身上披着何劲锋给的外衫，心中又一次充满了期待。
这件外衫是何劲锋从别人身上抢来的，他嘀咕道：“你这次太冒险了，若不是发生集体中毒事故，那狗日的一定会查到你头上来。”
善莹压下心中升起的喜悦，朝着何劲锋道：“谢谢你。”
何劲锋望着她的脸，一股心酸涌上心头，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闫水山放下话来，出货量必须加倍，监工们也变得急躁起来。
鞭打着人群赶紧进洞干活，生怕完不成任务，真如闫水山说的，把他们也赶进去干活。
这种想法太可怕了，若是他们也和这群天天被鞭打的奴隶们关进洞里，是不可能活着出来的。
其实监工们心里清楚地很，决不能让自己沦落到和这群奴隶一样，否则，他们会被这些人生吞活剥。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江显带着两个同伴钻了个空子，每日里都能挤到曾清山身边，跟着他到同一个坑洞里去。
进入坑洞，三人凑到曾清山跟前，旁边的赵观云不动声色地往边上移动拉开距离。
曾清山跟着赵观云移动，那三人就又跟着移动凑过去。
这次，几人没再动。
江显看清楚了，在这里，曾清山和赵观云是一伙儿的，起码是信任的。
江显举着工具在石壁上敲了几下，想起在深谷客店里，郡主主子说过的话。
他凑到赵观云跟前说：“我家主子说过，幽云河一战疑点重重。”
赵观云没理。
江显又道：“我家主子还说，五年前，过境的那条消息可以起到作用了。”
赵观云敲击的动作顿住，江显又接着说：“韩元槊身边的闫大强曾和境外有过联络，若是赵家想平冤，不如我们合作？”
赵观云扭过头盯着他，手指攥得很紧，指甲陷入肉里，黑沉的眼眸中倒映出江显的模样。
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样貌平淡无奇。
很久以前，有段时间，闫水山等人特别喜欢拿赵家的事来羞辱赵观云。
和他说幽云河谷尸堆成山，无数冤魂被困在那里，永世得不到超生。
和他说赵卓夫妇的尸体更是被拖到了狗群里，被吃得骨头渣都没剩。
还在当年的冬月二十四日，矿场里敲锣打鼓，那天只要有人对赵观云说一句，恭喜你们赵家得到报应，就能得到一个肉饼。
建和十九年冬月二十四日，赵家军于幽云河谷被屠戮殆尽，赵家被冠上通敌卖国的罪名！
赵观云不记得自己听了多少句恭喜赵家得到报应，也是从那天开始，他把自己的尊严压到了灵魂最深处。
他开始忍，开始等。
等一个机会。
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闫水山等人觉得没意思，就开始让新抓来的人假扮成认识他的人。
说赵家过去的战功，说赵家旧部的希望和决心，说要救他出去。
那些人想看他崩溃，想看他得到希望又绝望，想看他像个疯子一样大哭大叫。
这两年，赵观云远离了秦善莹，远离了何劲锋，身边只跟着个曾清山。
说起来，曾清山也是被自己连累的。
赵观云之所以会对江显的话有了反应，一是因为这三人最开始是冲着曾清山来的，而是他们不像闫水山之前安排的那些人从来不敢提韩元槊。
这是很重要的一点，因为韩元槊和秦武城之前是雁门关的副将。
幽云河大战中，赵观云从河谷死人堆里爬出来，是被韩元槊的人抓住的。
秦善莹来救他，却和他一起被韩元槊的人关进了这座矿场。
这几年，他亦曾反复思考那场大战，那封认定赵家通敌的手书出自谁手？最后又是谁得利？
见识到了这座巨大的矿场出货量后，赵观云终于窥见了那场大战的起始点到底是什么。
是这座财富惊人的矿场。
他隐约想起好几年前的一个冬日，韩继超约了他和秦家姐妹于代郡天香楼吃锅子。
席间，韩继超说：“我爹又去西北大山里剿匪了，这次把闫管家都带去了，闫管家一走，我可就自由喽。”
秦怡璇问：“怎么西北的匪患剿不清呢？”
韩继超说：“听说那块儿出矿脉，指不定被山匪们发现什么大矿了，那要是真的，养起人来还不容易。”
赵观云这才抬头插话：“矿脉大都深埋在山腹里，寻常人就算发现，发掘也是不太可能的。”
秦善莹微微笑着附和：“鸟岭山那边发现的那座小金矿，听说当初，工部的大人们带着几百矿工用了三个月才发掘好。这挖了三年了，听说也才出了不过千金。”
这事儿秦家清楚，是因为挖出的金子送往盛京，都是秦武城部下负责护卫的。
韩继超给秦怡璇添茶，笑着说：“等什么时候，咱们跑马过去会会那些山匪，好叫他们知道‘雁门关四侠’的厉害！”
秦怡璇笑骂他，“这么俗气的名字，给你自己用吧，我们三个可不稀罕！”
想到这里，赵观云露出一丝苦笑。
幽云河一战和这座矿场的事，韩继超知道多少，又参与了多少？
前些日子，闫水山和他说，韩公子和秦二小姐成亲了，他并非完全不信。
只是，他当然不会和闫水山说，和韩继超成亲的是秦大小姐秦怡璇。
韩继超从小心悦秦怡璇，他们几个都能看出来，若是没有发生后来的那些事，雁门关四侠是何等的快活。
如今，韩继超和秦怡璇成婚，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和秦善莹被关在这里面，受尽凌辱折磨，韩继超和秦怡璇知道吗？他们参与了吗？
曾几何，赵观云的心深深坠入谷底，那谷底被鲜血浸满，寒风凛冽不止。
如今，迎来了转机。
赵观云搓着手上的黑泥，哑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找曾清山？说清楚来意，我们才能坐下来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