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了多少次了?”
郁时那清冷如霜的声音在幽暗的库房中轻轻回荡,仿佛一缕寒风穿透了夜的沉寂。
蔡永康猛然回头,目光与站在门口、低垂着眼帘的郁时相遇,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慌乱。
他慌忙站起,将手中的茭杯藏于身后,声音结结巴巴:“郁……郁时姐,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能进来吗?”郁时并未直接回应他的疑问。
蔡永康愣了片刻,随即点头:“当……当然可以。”
郁时轻推门扉,步入库房,随手将门轻轻合上,语气淡然:“我见客厅的妈祖神像不见了,又听到库房这边有动静,猜想可能是你,便过来看看。”
蔡永康敏锐地捕捉到了郁时话语中的异样:“这么晚了,郁时姐你怎么会在客厅?”
“我刚从外面回来。”郁时走近蔡永康,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至于我出去做了什么,你应该不会过问吧?”
蔡永康一时语塞,僵硬地点了点头。
白天,郁时曾为他与阿嬷圆谎,因此他对郁时心存感激,自然不会多言。
他局促地站在原地,因紧张而不自觉地抠弄着手中的茭杯,余光不时瞥向那尊妈祖神像。
郁时将蔡永康的紧张尽收眼底,目光在库房内扫视一圈,最终定格在那尊妈祖神像上。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郁时再次开口。
蔡永康一愣,“什么问题?”
郁时耐着性子重复:“你丢了多少次了?”
“八……八次。”蔡永康低下头,声音细如蚊吟,“已经八次了,每次都是阳爻,妈祖娘娘始终不同意。”
“你向妈祖祈求了什么?”郁时目光如炬,直视蔡永康。
蔡永康犹豫片刻,咬紧嘴唇,沉默不语。
郁时等待片刻,又道:“达叔应该告诉过你,我是道士吧?”
蔡永康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应该知道,道士擅长卜卦。”郁时语气悠长,目光中透出一丝深意。
“告诉我你的疑惑,或许我能为你解答。”
蔡永康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小心翼翼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帮?”郁时眉梢微挑,“我并未帮你什么。若你指的是卜卦……那你要感谢阿嬷,她请我吃了一顿饭,手艺不错。”
蔡永康闻言,低下头,似乎在内心挣扎。良久,他终于缓缓开口:“我在问妈祖娘娘,我能否成为官将首。”
“但我问了八次,娘娘给我的结果都是阳爻。”
说着,蔡永康垂下眼帘,语气中透出一丝苦涩。
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自己每日苦练官将首的场景,忍不住闭上双眼,仿佛又看到了父亲的身影——那个在游神队伍中威风凛凛的损将军。
郁时早已猜到他的心思,静静地看着他,问道:“你想成为官将首的原因是什么?”
蔡永康睁开眼,缓缓道:“白天我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
的确,郁时记得蔡永康曾说过,他想成为官将首是为了父亲。她也从陈英达口中得知了蔡永康父亲的遭遇。
但她仍需确认。
蔡永康见郁时沉默不语,抿了抿唇,继续道:“我爸出事后,他们都说他借着游神杀害无辜,得罪了损将军,是个罪人。但我不信。”
“在我们这里,获得增损二将认可的人,可以家族传承官将首的身份。我想成为官将首损将军,证明我爸不是罪人,为他洗清冤屈。”
蔡永康深吸一口气,“但阿嬷对我学习官将首非常反对,甚至一度不让我去见达叔。阿嬷信妈祖,所以我想求妈祖指点,如果妈祖同意,我就能说服阿嬷了。”
再过不久,他就要升入国中,学业压力加重,时间也会更加紧张。他想抽出时间去达叔那里学习官将首,但又怕被阿嬷发现。
与其躲躲藏藏,不如求得阿嬷的同意,因此他才会在深夜向妈祖祈求。
郁时听完,轻叹一声,语气平静:“这就是妈祖娘娘给你阳爻的原因。”
蔡永康一脸茫然,“……什么?”
“官将首是地藏王菩萨的护法,能惩恶扬善、押煞保平安。扮演官将首可以与神灵建立联系,通过仪式和表演,成为神灵的化身,传达信众的祈愿。”
“他们借助神力,为百姓带来护佑,积累福报,免受邪祟侵扰,获得平安与福祉。因此,成为官将首的初心,在于为人民。”
郁时耐心解释:“达叔告诉我,你父亲蔡家豪曾是杀鬼队成员,扮演损将军多年。但因一场游神意外,他被迫暂停扮演官将首,直到后来车祸去世。”
“阿康,你儿时崇拜父亲,想像他一样成为官将首。然而,父亲出事后,官将首成了你的执念。”
“但是阿康……”郁时侧身走到妈祖神像旁,面向蔡永康。
昏黄的灯光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发丝的轮廓,几缕碎发在微光中若隐若现,仿佛镀上了一层暖金。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成为了损将军的扮演者,证明了你父亲的无辜,之后呢?你还想继续做官将首吗?”
蔡永康愣住了。
郁时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击在他的心头,令他脑中一片空白,嗡嗡作响,仿佛天地都在旋转。
成功之后……他该做什么?
郁时见蔡永康陷入沉思,便乘胜追击。
“蔡永康,你摸着自己的心,告诉我,你究竟是想成为官将首损将军,还是想成为你父亲蔡家豪。你的初心到底是什么?”
蔡永康沉默不语,恍惚地望着郁时。他一直喊着要成为官将首,却从未真正思考过,成为官将首意味着什么,它的意义何在。
——成为像父亲那样的官将首。
那样的,究竟是哪样的呢?
是兢兢业业,热爱传承,为国家、为百姓、为家人奉献一切。
这才是成为官将首的真正初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