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潇潇一夜无眠,她从莫清淮寄来的信中得知,他的确跟着兵部侍郎以及大理寺少卿去了吐谷浑,算起来,这会儿应该快要到了吧?
凉州还没有传来异样的消息,太子昨日便快马加鞭派人去暗地探查,若是莫清淮几人真的被吐谷浑扣留了,他们得早做安排。
秦潇潇心中怕莫清淮出事,更怕清商那个小人伤害秦梦阳。
她整夜在军营中迎着雪踱步,思索着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天亮时雪停了一会儿,北风一起,又如漫天鹅毛飘飘扬扬撒了下来。
大雪的尽头,隐隐约约有一顶突厥贵人乘坐的轿子飘来,好似天边来的仙子。
不过来人不是仙子,是秦潇潇的克星。
“禀报殿下,柔然王子来了,正等在军营门口求见殿下。”士兵诧异,太子更加诧异。
他沉着脸,双手背在身后,在王帐中踱来踱去,阴沉沉道:“他威胁我泱泱大国,竟敢主动找上门来挑衅!把他带进来!”
士兵连忙出了王帐,让人将清商给带了进来。
他的身边只有四个抬轿子的卫士,加上一个图善和年过五十的柔然文官,且到了门口,兵器便被我军收缴了。
太子殿下虽然恼恨他,但天启乃泱泱大国,礼仪之邦,不会趁人之危,将一国王子暗害在军营中。
等清商见到太子的时候,太子已经收敛了怒意,虽然不笑,但还算有礼有节,让人备好了酒菜,请清商入座。
在清商从轿子上下来的那一刻,秦潇潇已经躲在众多营帐后面看到了他。
他之所以坐轿子,是因为他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走路三步一顿,自己一人已经不能完全站立,需要图善时刻扶着他。
他脸色比昨天还要差,仿佛冬天折翼的蝶,一片雪花就能将他身上最后一丝生机攫取。
秦潇潇隐约能够猜到他来的原因。
昨日自己没有给他回应,他大概是来亲自将条件摊开跟太子商议的吧。
秦潇潇回到自己营帐中,无力又讥诮地笑着,似乎在笑自己,又似乎在笑那句天家无情。
世上最考验人性又最难抉择的电车问题此时竟然就摆在她的面前。
太子或者天子是会选择牺牲无数士兵的性命和边关百姓的安稳去换取她和莫清淮的尊严和告老的秦将军一生戎马到晚年该得的安抚和敬重,还是用他们那在国家面前不值一提的尊严,换取万千将士的性命和边关暂时的安稳?
其实换个角度来说,这个难题也是很好解决的,那就是躺在电车上的人自己做决定。
秦潇潇有时候真恨自己,明明降生到这个世代的时候就决定要做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可莫名其妙又做不到。
太子和清商在王帐中商谈了许久,也不知道谈了些什么。
半个时辰后,忽然传唤秦潇潇过去。
秦潇潇坐在自己的营帐中,脱下了身上战甲,闭眼握拳,做了决定。
站在王帐门口,她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随后掀帘子走了进去。
太子跟商王子面对面坐在桌子两旁,各自身边站着一位官员,手中拿着一份签字画押的纸张,上面不知写了什么。
清商眼中含着些得逞的笑意看着他,而太子,也微微一笑,貌似心情还不错,他正要开口,秦潇潇率先上前一步,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武将礼,张口道:“末将愿意为了边关安宁做出牺牲。”
她知道前年与突厥一战,今年播州闹蝗灾,加上这两月又与柔然激战,国库吃紧,若是能够免接下来这一战,几十万将士甚至百姓都能保住性命。
从她决定上战场的那一刻,她就应该做好当一个英雄为国为百姓牺牲的准备,死也好,屈辱也罢,至少她能够救下很多人很多人。
汉朝张骞出使西域,被敌人扣押十几年,受尽屈辱,最后给汉民族做出了伟大的贡献,屈辱,在国家和百姓的利益面前,可以什么都不算。
“什么?”太子殿下听到秦潇潇这句话,面露疑惑。
秦潇潇顿时也怔住。
难道清商没有跟太子说他想要得到她从而退兵的事情吗?
她扭头,茫然地看向虚弱的清商。
清商深情地看着她,她厌恶地别过脸去。
太子起身,走到秦潇潇面前,笑着将她扶起来,语气轻快道:“秦小将军,方才本宫已经与商王子谈妥,他乐意马上退兵回柔然,不过在他退兵之前,想要见一见秦将军。”
秦潇潇蹙眉,立刻开口询问:“王子退兵的条件是什么?”
清商靠坐在椅子中,沉重的躯干将身下的毯子压出几条褶皱。
他面色苍白,似是焦渴难耐,端起面前热气腾腾的温水喝了一口,才缓缓道:“条件太子不是说了吗?请秦将军与本王子说一会儿话。”
“你!”秦潇潇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有些想歪了。
清商连忙又补充道:“就一会儿,一刻钟。”
一刻钟?一刻钟能干什么呢?秦潇潇的脑子嗡嗡地响着,里边跟塞满了蜜蜂一样,让她烦躁。
太子背着手看着秦潇潇,看起来十分亲和。
他道:“商王子和秦将军是故人,故人相见,聊一聊过去,本宫理解。”
说着他转身大步离开了王帐,将两国签订休战条约的官员和图善也带走了,帐中只留下站着的秦潇潇和虚弱的清商。
“过来,坐这里,潇潇。”清商亲昵地看着秦潇潇,指了指他右侧的座位,“我有话跟你说。”
秦潇潇站着不动,没鸟他。
清商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搬出他的软肋来:“你不管梦阳了吗?”
秦潇潇的怒气一下窜了上来,骂了句“狗东西”,不情不愿地坐了过去。
清商也不恼,也没有对她动手动脚,只是勉力站起来,将椅子往秦潇潇挪了一点。
秦潇潇警惕地看着他。他却没再动弹,而是偏头看着她,轻声道:“我没有将想要你相陪的条件写入休战条约,也没有跟你们太子讲。”
“所以呢?”秦潇潇冷笑,“我要感谢你吗?除非你打消这样的念头,我可以与你冰释前嫌。”
“冰释前嫌?”清商咀嚼着这四个字,良久才摇头,苦笑着:“我知道你会恨我一辈子,这四个字不过是个笑话。”
秦潇潇脸上写着“算你有点自知之明。”
不过他之后的话又让秦潇潇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他将声音压得很低,用商量的语气道:“两国同时退兵,你回去的路上,借口离开大部队,我悄悄派人去接你,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你为国牺牲的事情,也就没有人知道这耻辱了,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