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
叶长欢一上宗顶便被一把剑刃擦面而过。
青锋横挡,青云宗长老反手与之对打起来。
“狂妄!还真的以为我宗是那么好进的不成!”
“青云宗?”
叶长欢眯起眼,突然嗤笑出声,阴冷开口:
“难道不是吗!?”
新仇旧恨,可就别给面子了。
“顾斯善!”
战局之中李佞震惊的看着刀修。
当时他被奉天宗所抓,本该十死无生,但不知为何,亦或是好运,居然活了下来。
想来奉天宗也就是表面功夫,看守不严,和空尘一个里应外合就出来了,毫无困难,他轻蔑,就这样,瀛洲那个圣子还花了这么多功夫?
不过现在他更在意的是,这个顾斯善怎么成长的如此之快!梵天秘境,加上万众挑一的实力,让这一切水到渠成。
要知道,他也才元婴后期而已!
“顾道友!”
祁凝退到她身边,低声。
宗顶的几乎都是高阶修士,对战波及极大,想来苗璇玑当时没让他们和叶长欢顾斯恶一路,直接将之送到此处,也算是终点。
叶长欢明确看见了虚空之中威势最强的对决。
铁扇无情,一身白衣系着五彩福绳的杜涟漪,和一身青色道袍眉目比千年前阴郁许多的李疏狂!
两人并未一对一,李疏狂身边还有龙族大妖。
“师尊!”
樊承见杜涟漪负面受敌,这个无情道修士的脸色终于崩裂。
李疏狂下手不轻,但绝对没有下死手,他沉声:
“涟漪,把地灵石交出来!”
“笑话!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说话!”
杜涟漪一挥铁扇,每一招都是杀招。
那个龙族大妖微怒:
“与她废话做甚!李疏狂,你莫非想要出尔反尔?!你可知背叛妖族的下场!还留什么手!”
她化为龙形,白色的龙尾反扑。
李疏狂皱起眉头,下意识剑锋一快,却见杜涟漪挡住龙尾之时无暇顾及,肩膀被刺了一剑。
她闷哼一声。
“你……”
李疏狂欲要开口,被杜涟漪一掌震开:
“滚!”
她气势威严,出奇的没在应战,反而朝着反方向一掠。
灵气裹挟着樊承三人,朝着主殿而去!
随即解开腰间福绳,抛出奉天令,阵法牢牢挡在众人之前!
如此,杜涟漪方才落地,疾步走向宗主该坐的高位,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师尊!”
“师伯!”
樊承和叶长欢齐齐出声。
祁凝看了一眼外界,阵法被一阵一阵的击碎。
樊承和叶长欢如法炮制,可拖住的时间并不会太长。
“前辈,是有话要说?”
祁凝温声。
杜涟漪咳嗽激烈,衣袖捂住大半张脸。
摆了摆手,方才开口:
“阿承,为师没事,还死不了,死在那些废物手里?这条命,我留着可不是这么用的。云逸那小子呢?”
她说着脸色苍白了许多,是个修士都能感觉到她的气息格外紊乱。
情况只差不好。
可她并不在意。
樊承找着丹药,但更残酷的在于,他一个元婴修士,有什么丹药是会比炼虚修士的丹药好的?
“他……他开了天眼,所受重伤已经被接回云家。”
杜涟漪短暂的空白了一下,才道:“如此也好,那家伙大呼小叫的,我就是他师尊,他反倒是把我当爹娘了。”
说着,勾起一个笑,看向祁凝:
“小辈,你的确敏锐。”
她有话要说,却问一旁的叶长欢:
“你便无话可问吗?”
叶长欢听见外面的震动,目光坚定也恭敬:
“师伯,弟子千里迢迢,只希望兄长无恙,故而不敬,敢问师伯指一条路。”
杜涟漪牵扯到伤口咬牙皱眉,闻言看着外面,出声:
“无需我指,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苗道友可告诉过你来此不可有悔?”
叶长欢抬头,说了当初一样的话:
“至始至终,不管于我,还是人族,都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们无路可退。
就算她没来,最后人族覆灭,她也会是一样下场。
故而即是只有一条路,那就一条路走到黑吧。
杜涟漪闻言大笑:
“好!不愧是仓踽那个倔脾气的弟子!的确莽撞!其实若是你今日不来,我等会走另外一条路,结果不得而知,但应当不会太好,如今你来了,自然要走最先选好的那一条。”
她无视掉隔绝的阵法被一层一层打碎的声音,开口道:
“尔等可知当初我从青云宗拿走的是什么吗?”
她松开了手,赫然是半块晶石。
他们去过梵天秘境,自然认得。
“东洲的地灵石!”
当初仓乾欲设下杀阵,用五洲地灵石压在飞天台做阵眼,却因为东洲举洲叛变,天道降下天罚,杀阵失败,不得已改为庇佑之阵,就是封印妖族的那层层屏障。
“当初东洲举洲叛变,事后被斩杀了将近大半的修士,牵连小半的百姓被问责。青云宗更是如此。”
“原本按照计划,阵法应该还能再撑五百年,为人族修士再争取一些时间,可一千年前,青云宗宗主李疏狂前往飞天台用秘法偷走了属于东洲的地灵石。导致东洲的封印出现裂痕。”
“如此才有了你们去过的妖兽边界战场。”
“他居然是真的叛了,可为什么是一千年后?”
按道理李疏狂要是真的叛了,两千年前在前任宗主李玄卿命令他杀了仓乾之时,就该会那么做的。
毕竟那是仓乾被天罚,最是虚弱。
可李疏狂没有,反而杀了李玄卿,给四界修士百姓一个交代,带领东洲认错,赎罪。
杜涟漪讥讽一笑:
“因为他当时原本就没想过叛变,自然做的漂亮,至于为什么叛变……”
她看向已经离得越来越近,击打阵法的李疏狂,反问:
“你自己说说,是为何?”
李疏狂眼中阴鸷,像是动怒,冷声:
“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杜涟漪眉头倒竖,厉声:
“说!”
李疏狂:“……”
时间仿佛回到很多年前,威震一方的逍遥道修士,自然不怒自威。
李疏狂顿了一下,冷笑一声:
“尔等以为我想!?说我不义?但不义的无情的何尝不是你们?!我当时也想带领东洲好好认罪赎罪,重修当年之错!我做了,我费尽心思的去做了!这些你知道的!你看得见的不是吗?”
他盯着杜涟漪,说这些多半也是吸引杜涟漪的注意力,免得一会儿阵法破开,杜涟漪有时间思考怎么逃:
“我告诉那些弟子,告诉那些百姓,只要好好认错,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我去求那些宗门那些长老,想要从修于好!
可他们哪次见我不是把我拒之门外,亦或者冷嘲热讽?当着一众弟子的面唾骂于我!
你们感受过那种屈辱吗?一宗之主,如此狼狈,奇耻大辱!可我还得笑着听完,只盼着他们能带着东洲宗门一起向上!但没有然后,无数次,无数次被拒之门外!”
“东洲因为封印贫瘠,百姓来问我,为何别地不买他们粮食,弟子来问我,明明他们认错了,为什么一出去还是会被唾骂,打压,甚至就此陨落!”
“我叫他们忍,过些时候就好了,如此,一百年两百年……一千年!他们到最后质问我!用轻蔑的眼神看着我,因为在他们眼中,我就是巴结外宗被外宗随意打压的狗!怎么会有这样的宗主!”
“你们要我如何?!还要我如何?!一千年!一千年了!为什么还在斤斤计较!我们已经认错了,已经赎罪了,还要如何?!即是你们不给东洲活路,自然东洲只能自找出路,是以,我借着你们的信任,偷走了属于东洲的地灵石。”
当年李玄卿的讥讽犹在耳畔,他好似真的很了解自己的弟子。
只不过偷走地灵石的李疏狂几乎立刻就被发现,之后时间被奉天使严防死守,天罗地网的捉拿。
两方谁也不愿放松警惕,东洲妖兽边界严防死守。
李疏狂周旋了那么多年,最终被杜涟漪拿走了半块。
另外半块,现在也被杜涟漪拿在手里。
原本本该将青云宗清洗,大张旗鼓,可惜不行,但凡经历过当年之事的人都清楚那时的人族有多难。
即便妖族被封印,那些流落在五洲的妖兽暴乱也是一个不小的灾难,更何况那时五界几乎沦陷,满目疮痍,各个地域,无论宗门还是散修,都受重创,才一千年方才恢复了些气色,再大张旗鼓一次,那等妖兽封印裂开之后,人族的实力,还能跟得上吗?
他们要的是修养生息,而不是为了一个宗门,本末倒置。
李疏狂情绪激动,杜涟漪却是怒火中烧:
“荒唐!因为东洲之叛,那些宗门死了多少,百姓死了多少!?若是当初死的是你们青云宗的人,你看见凶手后代,你能不迁怒吗?凭什么不能斤斤计较?我等非受生离死别之痛的人,如何能帮旁人忘掉!”
忘掉需要时间,放下旧怨也需要时间。
只是这个时间漫长,李疏狂忍到了一千年就忍不住了。
不知是否讽刺,这个曾经天资卓越,名扬一方的青云宗大弟子,一心击杀妖族生死一线的时候他没叛,自己宗门叛了师尊拿命逼他时他也没叛。
却在带领宗门和一洲认错之时,被人唾弃打压时深觉羞辱,判了。
“当初其他宗可能不会管东洲,但奉天宗作为五宗之首,不可能不管,是以一定给过灵石帮扶东洲休养生息的对不对?”
叶长欢冷声。
李疏狂不屑于这个小辈,嗤笑:
“苍头小利,能用来做甚?”
“能用来给百姓开荒阔土,休养生息。”
叶长欢不是没学过历史,她也深谙治理之道,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东洲贫瘠,却不代表不能种粮食不能安居乐业,那些灵石足矣够百姓渡过难关,可是你把灵石用来发展东洲修士!你想要变强,想要它比以前还要强,因为你有一个蓝图,想要证明你师尊说的错了,你做得到。”
“可东洲的灵气怎么够?送来的灵石自然也就更不够了。真正的治理法子你知道,那就是让东洲多凡人,少修士,凡人迁移不大,会自给自足,如此当时在几洲的盛怒之下,他们又跑不到别的洲去,怎么可能会被打压唾弃?激化矛盾?”
“这样安分守己,几千年过去人口更迭,东洲也能恢复生机,且因为没在惹事也一直认罪赎罪,几洲不可能牵扯到无辜之人身上。”
李疏狂大吼:“胡说八道!他们只知道自己吃喝,如何关心过东洲大计!”
叶长欢声音只高不低:“他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如此了,你还叫他们去关心东洲大计?!”
当初李疏狂的确心中有志向,但他一直以来都是青云宗大弟子,再是宗主,备受敬仰,吃过修炼的苦,却没吃过就尘世的苦。
他不见得瞧不起凡人,只是没把凡人放在眼里而已。
他认为东洲大半凡人拿不出手,所以一味追求修士修行。
“……”
李疏狂呼吸急促,一剑斩断一道屏障!
“屏障要破了。”
祁凝警惕,日月弯刀倒竖。
可杜涟漪并不慌,反倒是樊承,突然开口:
“师尊,你的伤……在流血。”
是伤都会流血,但樊承从座位上一直流淌在地面的血迹,再也忍不住。
那绝非只是重伤!
“我说过,咳咳……死不了!”
杜涟漪要做最后一件事,她看着自己这个大弟子,开口道:
“阿承,为师问你,云家瞳术看到的东西是什么?”
樊承和祁凝同时一滞。
“天道之子会降生于你于祁小辈的孩子,对不对?”
樊承无声点头。
“可你是无情道,你会动心吗?”
樊承张了张口,眼中闪过太多情绪,最后化为茫然。
杜涟漪转而看向祁凝:
“小辈,你呢?你心悦于我徒儿吗?”
祁凝难得严肃,只是定定道:
“人族需要天道之子。”
“不!”
杜涟漪伤口裂开,灵气在极速消散。
樊承慌乱,却被她牢牢抓住手臂:
“人族不需要天道之子!”
“不管是阿乾还是当初的司空前辈和仓前辈,没有何人一出生就要旁人来注定的!更没有何人就该生孩子成为钥匙自尽的!
当初的司空前辈和仓前辈尚且是真的真心相爱,那你们呢?若真的因为所谓天道之子强拉硬扯,那我人族和畜牲有什么区别!”
“旧错不能重蹈覆辙!我人族已经错过一次了,更何况那天道还是和稀泥的,不过徒增悲剧罢了!
如今人族有自己的路要自己闯,是以你们不必为了所谓大义不说实话,现在,阿承,祁小辈,我再问一句,你们的道义是何?!心中所属又是何?”
空气一静。
樊承顿住。
祁凝细想一瞬,坦然也坚定的抬起头,她的语气依旧温婉,却绝不虚假:
“前辈,祁凝一心向道。”
极品地灵根,包容而沉静,她走的每一步都坚定有自己的想法和定数,从未焦躁,对自己对他人看得透彻,更知道自己一直坚守的大道是什么。
更明白樊承的心结是什么。
是以她侧头看向他:
“男女之间有过交集有过姻缘之线就一定是喜欢吗?我所修红尘道,三千大道之中最为包容,我亦有自己的红尘要历,樊道友是无情道,无情最怕有情乱,是以方才叫做情劫。”
每个无情道修士都格外在意自己的有情与无情,他们禁欲寡言,一心修行,本该不在意情义,却不想越不在意就越是在意。
是以所有交集都会被放大,平生杂念。
可这在意到底是因为喜爱还是因为对道义的极度在乎,他分的清吗?
祁凝微微一笑,一如既往的温和:
“时过境迁,在下历尽红尘,道心依旧,但其实就算纠缠又如何呢?斩断即可。樊道友,你修的可是无情道啊。”
也是此时,她才显露自己的精神力,红尘道鸿蒙境巅峰!
直逼叶长欢的记录。
“无情道……”
樊承沉声。
是了,其实在意、杂念、心悦又如何?不心悦又如何?大道之下,斩断即可。
因为……
“我修的本就是——”
他眼中再一次变得漠然,是彻底的看穿一切:“无情道啊。”
如此,精神力层层上涌。
无情道最难过的一关,情劫。
破之!
杜涟漪哼笑出声:“好……好!如此,我也就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李疏狂还差最后一道法印,察觉到不对,猛地大声:
“杜涟漪,你要做什么?!”
她堪堪炼虚初期,仓踽都比她的高不少。
这个逍遥道修士,当初为了引下天雷,自毁修为,退至筑基,后来一点一点的往上爬,方才元婴,又因为地灵石被偷一事耿耿于怀。
她始终觉得是自己的缘故才让偷窃之人有机可乘,若非她,奉天宗不会先与李疏狂认识交好,更不会有交情,李疏狂不会有机会。
她将错揽在自己身上,毅然舍弃修行,千年之久,她踏过千山万水,走过万里河山,也要拿到被窃之物。
如今,她握着地灵石,宛若重伤之下的狮王,坐在高位之上居高临下看着下方之人,大笑:
“李疏狂!我杜涟漪拿得起放得下!知错也改得掉!而你做不到,你依旧是个——”
“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