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一座蔓延不断的山脉里,两人合抱也抱不完的苍天大树比比皆是,一个黑影踉跄着快速移动,目标所指,即在山脉深处那只看得见一角的高大宫殿。
他黑色的衣摆几乎贴在肉上,血滴子不受控制的掉下没入草地之中,罕见的,暗处里的各类庞然大物居然没有一丝动作。
要知道在修仙界山脉之中,往往都是妖兽的栖息地,越是往里走,妖兽就越加强大,且这些大妖一向以修士为进补,怎么可能会放过一个这么好的补料?
“咔”
有人快他一步站在了不远处,他一出声,周围的妖兽就把头压得更低。
“夜、溟。”黑袍修士,亦或是重伤之下的孟云卿眯起眼睛,看着对面的人。
穿着奉天宗外门弟子白袍的修士缓缓转身,露出的赫然是夜溟那张妖治的脸。
“真的是你。”
明明和妖族已经达成了合作,可孟云卿在看清楚夜溟的脸时还是不动声色的退后半步:
“这么说来,在天罗宗那些妖兽突然不听我的指挥,就是因为你的命令,龙族少主,妖族那些长老可知道你如此背叛盟友,险些将盟友害死吗?”
“妖族?”夜溟冷笑:“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你也无需担心,毕竟他们也不会知道。”
为什么不会?
孟云卿刹那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危机,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来不及了,原本被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剑骤然出鞘,夜溟身影一闪,脚下聚起无数黑色灵气,爆裂的剑势朝着孟云卿的后背一斩而去!
孟云卿的速度极快,不得不说,他天生的直觉敏锐到了极致,从夜溟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想好了逃离,多说些话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原本以为万无一失,可就在他快要成功时,匍匐在地的各个妖兽猛地站了起来,彻底将他和夜溟团团围住!
“这个疯子!”
孟云卿怒骂,不得已转身抬手,无数细入发丝的钢线涌上,还未开始反击就被长剑一节一节的震断,乃至孟云卿退后数百步,捂住心口吐出一口血来,又因为动作太大,掀开了他身上包裹的黑袍,露出心口白色的东西。
那是他断掉破开血肉露出来的肋骨。
位置差一点就直接贯穿心脏。
如此伤势,还是在孟云卿这个炼丹天才吃下丹药后的结果,可想而知仓踽当时下手根本没想过给他活路。
“你要杀我?为何?你我本就无冤无仇。”
孟云卿重伤之下不动声色的开口,他还算了解这个龙族少主,什么族群大义,亦或是少主职责,对他而言就是狗屁,是以孟云卿也只能挑着他认为能让夜溟动摇的东西:
“甚至当初我也算是帮了你一把,替你炼制丹药,将叶……长欢的金丹拿去稳住叶长乐的命理,你……”
“你还敢提她!”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名字,夜溟的双目便赤红不已,毫不留情的一剑斩下:
“就是你!你出的主意!你也是杀师尊的其中一人!”
“轰!”
孟云卿这次连手都折了,面上的平和终于维持不下去,狰狞的盯着夜溟:
“你什么意思?疯了就去吃药!何故乱杀人!瀛洲和妖族的盟约还在,若是你杀了我,且瞧瞧那些投入各宗弟子手中的红晶石谁来给你们炼制!更何况你叫什么师尊,叶长欢?”
他还没说完,夜溟的剑又再次落下,那张妖治脸上满是阴鸷:
“我要杀了你,你也是凶手之一,只要杀了你,拿着你的头颅,我去向师尊请罪,师尊一定会原谅我,师尊、师尊……”
飞鸿剑嗡嗡作响,孟云卿一愣,彻底暴口粗了:
“你放屁!当初明明就你答应的最快!乃至亲手杀她之人都是你!我即是凶手?那你又算什么?你怎么不把自己的头颅割下来送到她的坟头上去求原谅?!”
也不知为何,一提到那个人他的心绪就越加烦躁,身上的致命之伤还没来得及处理,压在心里的情绪就即刻爆发,无数钢丝突然就铺天盖地的涌上,居然还真的在夜溟陷入执念时一个不注意将他的剑打落,两个人撞在一块儿,好似忘了自己是修士一般,直接开始举着拳头肉搏。
“她已经死了!你这个疯子!死了知道吗?你亲自剖开的金丹,我仗着她的信任将她诱入陷阱的!你如今发什么疯,原谅?未免可笑至极!你若真的要原谅,我赏你一颗毒药让你下去给她求饶你怎么不去!”
说这话本是气话,但待话说出口时,他居然有种战栗的兴奋,那就是——未尝不可!
左右他一听见这个疯子说出叶长欢那三个字的时候就烦,不若一炉丹药毒死!想象就畅快!
他如此想着,也不顾全身堪称凄惨的伤痕,露出一个疯狂的笑:
“毒死你才好,实在碍眼碍事的玩意儿!什么狗屁少主,我明明早已忘记你还提什么?我明明早已找到了一个替代品,马上就要得手,都是因为你,你让妖兽不听命令,这才使我功亏一篑!”
“混账!离她远点!”
夜溟闻言越加激动,砸向孟云卿的拳头每一拳都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当然,孟云卿也不是好惹的,比起夜溟,他出手同样不计防御,甚至作为丹修,他专挑疼的地儿砸。
拳头的击打中,他只听见夜溟满是杀气的声音:
“不许你去碰她,不许你去碰她!师尊、师尊一定会原谅我的,只要我将你杀了,我乖乖认错,她一定会原谅我的!”
孟云卿恍然大悟,冷笑看着夜溟:“你不会是后知后觉,后悔了之后也瞧上那个奉天宗的代替品了吧?你也觉得她像对不对?”
夜溟一顿,突然停住了动作,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不若这样,奉天宗远比我等想的还要强上太多,那个顾斯善还是死乞丐的徒弟,想要抢来定然困难,不若你我联手,一如当初?”
才怪。
他孟云卿看中的东西必然只能是他的,龙族少主?待大业功成,他杀之炖了煮肉汤,去叶长欢坟前分着喝都不一定。
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些后悔出主意让那个女修就此身死,事实上代替品又能如何,不过是聊以慰藉罢了。
但……有总比没有强。
丹修最擅拿捏人心,像是真的放下刚才的恩怨一样:
“你一定见过那个女修,如若不然你也不会穿着奉天宗外门的衣裳,总不能是为了你们妖族大业去潜伏的。她长得不像,可神韵却一般无二,你也心动对不对?”
夜溟不说话。
他就决定祸引东流,提醒道:“更何况你一直说要给你师尊报仇,那你总杀我做甚?别忘了还有蓬莱那个大师兄啊,秦城不也该死?我们联合起来一起杀了他去长欢坟前告罪如何?”
果然,听见秦城之后夜溟目色更沉。
见此孟云卿自以为成功唬住了这条蠢货龙,笑着就要爬起来,将杀意严严实实的藏在眼底。
可下一秒,一阵阴影将他笼罩。
夜溟直接一拳将他捶晕死过去。
孟云卿:“……”
昏死前的最后一刻唯能听见他不屑的冷哼一声:
“笑话,我杀他也不妨碍现在杀了你!”
三人之中,就他连师尊没死的消息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和他争?
……
“师兄?怎么了?”
前往东洲的云舟上,女修走向站在舟头的男修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远处浓烟,却绝非黑色。
相反,而是一团团刺眼的血红,在一片苍茫下显得格外显眼。
“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秦城开口。
女修坦然安慰:
“当初奉天宗举宗封印,困住妖族千年不得入五洲,的确是骇然之举,这些年虽听闻有所没落,但想来也不会真的不堪一击,师兄的担忧是对的。”
秦城并未多言,他总不能告诉叶长乐,自己这股不详的预感,不是因为靠近封印裂缝之处才有的。
或许是杞人忧天,他总觉得后面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云舟快行,南弦宫的弟子各司其职,无人注意到云舟之下,那个如同黑点一般的小村庄。
“人妖战场若是开战,那便说明有新一轮的妖兽从缝隙里逃出来了,要是拦不住,不下五日,此地也会化为平地。”
裴恒还算沉着,只是眼中忧心忡忡:
“好在以往从未有过拦不住的情况,即便是出现遗漏,也殃及不到这儿,我担心的是,往此处赶来的凡人,怕是没命走到这里。”
即是战场,自是不会让一个妖兽遗漏到后方去,但东洲原本就有妖兽,被缝隙之中冲天的妖气一激,顷刻也会跟着狂化,这也就是为何本就在战场之后的凡人会四处逃命的原因。
叶长欢收回目光,提点了一句:
“大战在即,此地混乱,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儿一辈子。”
她知道凡人想要离开故地往往困难,随时都会被妖兽吞入腹中,可若是一直故步自封,那结局只怕也会重蹈覆辙。
至于她和顾斯恶,来此本就是为了断去前尘和历练,寻找机遇彻底入金丹,看见血烟燃起,自然也不会再停留。
裴恒了然点头:
“仙长放心,昨夜我等有细细商议过,只待此番动乱结束,妖兽稍微平息一些,便准备前往千里之外的邝漠。”
“千里之外?”
叶长欢挑眉,顾斯恶也道了一句:“太远了。”
千里之外,对于修士来说或许不算太远,但对于凡人来说,绝对是一个遥远的距离,这途中不知会遇到多少危险。
“我知两位仙长的意思,可东洲动乱,诸国不安,唯有千里之外的邝漠,那儿一半是在东洲一半位于中洲,原本皇帝也不理家国之事,只知求仙问道,却好在执掌政权的郡主很是贤明,如今邝漠的商队谈起,无不感叹那儿是东洲难得的祥和之地。”
裴恒眼中带着向往:
“我想即是如此,左右去哪儿也都不好过,不若去邝漠,至少只是路上颠簸,余生都是安定的。”
他有了这个念头,叶长欢不会阻拦,只是将一粒丹药递到他手中:
“我与邝漠郡主还算有些旧识,若你等去了遇到困难,或许将此物奉上能与她见上一面,但也仅此而已,成与不成且看你等的机缘。”
说罢她再没有停留的意思,和顾斯恶御器而行,辞别感激的裴恒,一息之间消失在裴恒的视线里,朝着的,正是血烟蔓延之处。
“仙长!裴公子,二位仙长呢?”
姜兰抱着几个不大的烤红薯,见只有裴恒一个人连忙问。
李家村里的财宝无数,他们倒也不至于食不果腹。
“两位仙长已走,估计日后是难有见面之日了。”
裴恒叹了一口气。
修士寿命漫长,但凡人也不过几十年。
姜兰失落:“怎么会那么快?他们如此大恩,我们都还没来得及报答呢。”
“即是报答,我等也帮不了什么忙,与其思虑,不如好好做好仙长们吩咐的事。”
“你是说村角山上的那座孤坟?今早我已经随两位仙长去打扫过了,想来该是重要的人,二位仙长跪了半个时辰方才离开,还设下了结界,一般妖兽和凡人是看不见的。”
她说着,想到两人站起来后的背影,莫名觉得孤寂,明明李家村与他们有段缘分,但她总觉得在两人站起来将那座孤坟隐没之后,这座村子就彻底与他们再无关系了。
血烟染红了半边天,无数的灵气开始抽离这片区域,不断的涌入战场所在之处。
离得越近,嘶吼声和哀嚎声就越发清晰,凡人组成的迁移路线在往内部前进,恰好与叶长欢二人相反,还算井然有序。
但很快,一头头被妖气激起暴动的妖兽冲向人群,尖叫声响彻云霄。
“妖兽!妖兽来了,谁来救救我的孩儿!”
“不要急,大家按顺序走!”
可惜无用,谁都想活命,谁都不想死,抱着孩子的妇人眼睁睁的看着妖兽近在咫尺。
“轰!”
一道长刀一划而过,掀起三丈风雪,妖兽跌落在地,齐腰被斩断!
回过神的人群下意识的抬头,也只看见一个玄衣背影,没入血色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