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修咬牙,重复了那个回答:“不许叫我阿弟!”
他对这个称呼格外排斥,可惜他也管不了叶长欢的嘴,因为他目前暂且还打不过,只能每次都反驳,即便这个人从来不听。
叶长欢果然忽略了他的反应,抓住盲点:“那就是可以脱咯?”
“……”
穷,是真的穷。
他们的灵石一得来多半都是立刻用来修炼,大多时候能省则省,只恨不能每一块都能吸收干净。
但其实叶长欢也短暂的阔过,四海之宴一场赌局,几百万灵石收入囊中,但一转身,她又以令人瞠目的速度挥霍而尽,迅速得又一次变成了个穷光蛋。
“这样下去可不行。”
叶长欢呢喃。
之前她并未在意是将就还够用,再是她要修道,不想一心二用,分出注意力放在赚灵石身上。
但如今这番光景,要不先赚点灵石?左右她以前就是专门干这个的,赚钱对她而言,只要她想,想要多少只是时间问题。
“这怕是不行。”
像是猜到她的想法,碗里多了三块灵石的仓踽出现在他们二人面前,悠哉悠哉的道:“你们是赚不到灵石的。”
叶长欢不解:“为何?”
“因为我啊。”
仓踽坐在地上,粗犷的声音不加掩饰:“我本修的就是苦行道,行万里河山,尝世间百苦,一生注定与钱财无缘,即便是得了钱财,也会因为各种原因立刻化为虚无。不然你们以为,我为什么只要三块?是因为不想吗?”
顾斯恶并不触动:“这与我们有何关系?”
仓踽恍然:“啧,瞧我这记性,忘了与你们说了,因为你们是本大爷的徒弟,这霉运气也会传给你们,虽然不会如我这般夸张,但若是想要多赚些,估计也难。”
叶长欢脸黑了,这种霉运气谁要?
“若是我没记错,我们好似并未拜长老为师。”
两人颇冷,全身绷直,这是准备故技重施,立刻就走的意思。
但这次壮汉显然没给他们这个机会,加重的威压让他们动弹不得,却也不会让他们感到难受,只是像被迫罚站一般,受刑的听着这人叨叨:
“你们这些娃娃,还是太过年轻,谁说需要你们拜的?这不我方才一回去仓乾就把你们二人魂玉上的魂识和我绑起来了,是以你们二人与我的关系,也绑起来了。”
“怎么可能!”
“筑基期不可能,炼虚期也不可能,但你们要怪就怪混蛋掌门修为远不止如此。”仓踽突然嘲笑: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要做本大爷的徒弟只是因为本大爷不乐意出去要饭吧?且不说如今你们二人不受神魂不稳的约束,彻彻底底的可以完全修行凶道,危险性本就极高,日后上了元婴化神一个走火入魔就能让这破宗门没了一半。
就说现在天罗殿一事,你们二人的嫌疑实在是太重,宗门虽然不会冤枉无辜,却不比那些弟子怕得少,我来监视你们固然保险,但若是还能让你们穷困潦倒,岂不是保上加保?”
叶长欢惊愕得微愣:“……”
顾斯恶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唯有仓踽看得高兴:“所以说,可别把那群老东西当傻子,他们的算盘多着呢,譬如你——”
他看向顾斯恶:“杜涟漪让你去七绝渊受罚,是真的想要你死吗?若是真的想,派你去接个地级任务,还能给宗门办完事再死,这样才榨得干净。她精着呢,多半是知道你的打算顺水推舟,左右死了也不算她的,所以你们就乖乖做我徒儿吧。”
叶长欢:“不行。”
顾斯恶想也没想:“我不认。”
仓踽不解:“为何啊?我虽对你们毫无帮助,但也没让你们倒霉到哪儿去啊,左右你们没和我拜为师徒前,也穷得叮当响。”
叶长欢:“谁乐意无痛多个爹?”
仓踽:“……”
仓踽大惊:“你们还想要本大爷当你们的爹!?想的美!本大爷一个黄花大闺男,岂容尔等玷污!”
“那我与阿弟唤长老什么?”
他一愣,似乎也陷入沉思。
突然,他指了指叶长欢:“阿姐。”
又指了指顾斯恶:“阿弟。”
最后指着自己:“大哥。”
顾斯恶不服:“为何是这个称呼?”他上头原本就压着一个,现在还来一个?
仓踽:“因为年轻。究其原因,本大爷也只是一个两千岁的宝宝。”
“更何况,仓乾一直说当兄长不容易,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不容易。”
他说的轻松。
还不知在这之后会面对什么样的场景。
叶长欢没说话了,反抗无效,那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这场争辩除了仓踽满意,也就系统跟着高兴。
这个人类贪上这样一个全无助益的师父,系统不高兴才怪。
三人在角落里争得热火朝天,却很快被不远处的动静惊起了注意力。
那群弟子还未走出院子,萧燃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因为伤势极重,钱娢正搀扶着他。
他脸色苍白,却掷地有声:
“此事本就是因我误传,一切责任在我,各位想骂便骂,何必在已经澄清之后,还继续如此对待顾师妹和顾师弟?他们本没有错!”
“萧师兄,你这话不是让大伙为难吗?”
出声的外门弟子讪笑。
且不说萧燃是内门有名的天才,就萧燃的为人处世,他们也不可能对他说重话。
“对啊萧师兄,你对谁都好,但也别当什么烂好人,那两人就算是误传,可有交集是事实?公输淮能灭一个天罗殿却盯着奉天宗的两个外门弟子不放?说不出没关系谁信?”
“就是就是。”
“不是!”
萧燃声音颤抖,纯属被气急了的:“就算有关系,他既下了死手,那也是敌对的关系,且宗门已经将人监视起来,若证明了他们真的无辜,各位今日此番作为,又对得起谁?”
钱娢也气恼的补了一句:“怀疑谁就杀了谁?宗门处死一个弟子就这么容易?若是今日怀疑的人是你们其中之一呢?”
那外门弟子张了张口,被怼得无话可说,只能打自己的脸挤出几个字:“那还不是萧师兄说的话惹出的祸端,萧师兄不说,能有这样的误会?”
萧燃坦然:“所以一切都怪我,你们为何要恨错人?”
众人:“……”
他们身在外门,关于萧燃的人品只是听说居多,如今见了才发现,这样直白的人物居然真的存在,毫不避违自己的错误,也坦然接受指摘,就好比现在这回事,执拗得非要他们改变自己的措辞。
被这么一双眼睛盯着,他们总不能当场打内门师兄的脸吧?
是以这些人只能低声道:“师兄,我们知道了。”
低着头的样子像极了被训诫的学童。
看得仓踽直乐:“重云这个徒弟,还真的有他的风范。”
重云长老,姓步,便是当初在杂役处主持大局,将乐虚调离的白发老者。
叶长欢盯着萧燃,问道:“大……兄长,知道萧师兄?”她真叫不出大哥这两个字,师父师尊更不可能,索性选了个折中的称谓。
“我自是知道,步重云的亲传弟子,他与我书信往来的时候常有提及,就是杜长老也与我说过,此人当是最适合做长老的人,进退有度,行事真诚,却也不会太心慈手软,知道当罚则罚。”
说着说着,他叹了一口气:“别人家的弟子啊……”
叶长欢挑眉:“重云长老对萧师兄如何?”
“自然是谆谆教导,尽心尽力,那可是他最满意的弟子,就差没捧在手心里了。”
叶长欢叹了一口气:“别人家的师尊呐……”
仓踽:“……你居然嫌弃本大爷!逆徒!”
叶长欢:“兄长嫌弃弟子,又该是什么?庸师?”
仓踽不服又说,叶长欢又反驳,仓踽又……
顾斯恶打破这场幼稚的争辩,开口:“他过来了。”
三人齐刷刷的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突然被六只眼睛一起盯着的萧燃:“……”
他苦笑,冲叶长欢和顾斯恶开口道:“我此次来,还想给顾师妹和顾师弟道不是。”
叶长欢笑着回道:“师兄多虑了,这本也不是你的错,只是被有心之人以小放大罢了。”
“的确。”萧燃点头:“但我并未后悔说出当日看见的事,师长问话,我不可说谎,只是起因还是我,我致歉是应该的。”
他说着,将一个乾坤袋拿了出来:“这里面是五万灵石,算是萧某的一些积蓄,师弟师妹若不嫌弃,便算是我的赔礼,还望二位原谅。”
仓踽无所事事的跟着听着,无聊的摆手:“你不是一听到消息病着也要从榻上爬下来澄清吗?这能怪你什么……夺少?你说夺少?!”
“五万。”
顾斯恶回答,黑色的瞳孔凝实。
叶长欢一只手死死抓住抬出去的那只,咬牙切齿:“我与阿弟并非记仇之人,五万太、太多了,我只要一万即可……”
语气隐隐听见压制后的气音。
仓踽也反应过来,看着碗里的三块灵石,猛男憋泪:“我一个子儿也不要!”
唯有顾斯恶觉得两人奇怪,不明白叶长欢为何改了性子,但不妨碍他:“那剩下的给我便是。”
分配好灵石,萧燃再也撑不住拜托钱娢送他回去修养,走一步都像是极大的痛苦。
叶长欢对着他的背影:“萧师兄伤的很重?”
仓踽抽空扫了一眼:“那是自然,他被带回来的时候就一口气吊着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当初去化丹城里的弟子有没有没活着回来的。”
“长老如何回答他的?”
“实话实说呗,重云只道活下来的就只有两个弟子,一个叫云横一个叫孙袅袅,他愣是半响回不过神,听说,他当时差点当成走火入魔。”仓踽有些感慨:
“这件事,多半会是他今后难以消解的心结。”
自己带的队,可回来的就只剩下两个,放在萧燃这样的人身上,无异于致命打击。
……
灵石拿到手那一刻叶长欢是在三个时辰之内就花完了的。
刚结束一场大战,她吸取了小半恢复实力夯实基础,再拿着剩下的灵石买一件法衣和一方束发金冠,皆是防御类的法器。
算是填平了自己在防御上的缺陷。
顾斯恶觉得她太过着急,她甚至没有讲价。
叶长欢高深莫测:“即是大战一场,消费消费,未尝不可?”
顾斯恶顿了一下,从架子上拿了一件银龙甲和麒麟护腕。
这下两人都高兴了,因为四件一起,打折。
而为了方便监视,叶长欢和顾斯恶的院子是不可能呆下去了。
两人的长老弟子身份起不到一点作用,唯一的好处或许就是可以去内门长老院子里呆着,那儿灵气比外门的浓郁一倍不止。
按道理,仓踽作为副宗主,该是有一个雄伟的大山头。
事实也的确如此。
但叶长欢看着漫山遍野的杂草灌木,还是陷入了沉默。
“两百年不曾回来,瞧这草长得,都快到我大腿了。”仓踽一脚一个坑,那些杂草灌木在还没碰到他之前就被强悍的灵气化为虚无,随着他的走动,形成了一条路。
直到山顶,悬崖边上,叶长欢才看见一座破旧的院子。
春风料峭,摇摇欲坠的大门来回摆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叶长欢突然觉得自己头疼。
仓踽:“回家了。”
叶长欢:“坐牢了。”
顾斯恶:“我觉得我变轻了。”
前面的两人回头看他。
他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腰间。
只见那个丑啦吧唧的乾坤袋,不知何时破了一个洞,灵石无声的一块一块的滚落在地上,然后极其有顺序的掉下崖底。
他抓住乾坤袋。
为时已晚,已经漏完了。
一块也不剩。
他抬起头,盯着叶长欢。
叶长欢嘴角抑制住抽动,声音有些颤抖:“你昨日花了多少灵石?”
“两万,有五千给你掂了护具的账。”
他说完,猛然想到什么,换盯着仓踽。
仓踽:“我都说了,本大爷的霉运是会传染的,谁让昨日你要的,要了也会变没的!”
叶长欢附和点头:“所以并非我乾坤袋有失,即便今日不是乾坤袋,也会是其他原因,更何况,我记得当初卖给你时我缝得很结实。”
剑修生气了。
因为这两人说完立刻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本大爷的灵气是好使,但是修房子本大爷怎么知道?”
“我除了赚钱便只会修炼,别看我。”
他们说完,看向剑修。
剑修:“……”
剑修负气:“我只会修炼!”
“要不……花点灵石找执事处的来修缮吧?我是长老,打五折。”
后者毫不犹豫的赞同:“好主意。”
说着,作为“兄长”,仓踽踌躇的拿出铁碗,昨天的三块灵石只剩了半块,感受到明晃晃的注视,他不甘示弱:“本大爷不吃饭的吗?!”
没人接他茬,叶长欢伸出手,往里丢了一块灵石。
仓踽惊怒:“扣扣搜搜,你昨日还有一万灵石!”
叶长欢:“花了,就留了一块。”
“为何!?”
“那得问你。”
“……”
两人看着铁碗里的一块半灵石,默默的盯着最后的顾斯恶。
顾斯恶:“……”
他抿唇,在两人希翼的注视下,将那个漏了的乾坤袋丢了进去。
三人看着铁碗里的一块半灵石,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