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苍栩大人正在藏书库。”
“知道了,跟他说阿沅有事找他,让他来药房。”
“是。”
我迈上廊桥,今日是宫远徵采药的日子,午后他已进山。
旧尘山谷雨季绵长,潮湿的的水雾混杂着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桥下的人影缓缓前行。
药房窗外的枝叶苍翠欲滴,雨后凉意通沁,我指尖的茶盏落桌,“站住。”
苍栩左顾右盼,心下奇怪,他内力深厚,脚步声几不可闻。
方才刚要走进里屋,见不是阿沅,想掉头离去,却被我立刻喊住。
苍栩上前几步,弯下腰在我后脑两寸外晃了晃掌心,“你后面长眼睛了,姐姐?”
“你身上有苗疆的龙骨香。”
他这才恍然,犹豫着不想坐下身,“姐姐,我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你今日溜不出宫门,我已吩咐玄冥守在密道。”
苍栩阖了阖眼,知我专门挑在宫远徵进山的日子来找他,就没想轻易放过他。
“我不出宫门,阿绮方才吵着要吃桃花酥,我去膳房看看做好了没有?”他嘴硬道。
我淡淡开口,“你若踏出药房,膳房永远也做不出桃花酥了。”
苍栩回身,快步走到坐榻边半跪下身,双手合十抵在眉心,“姐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你大发慈悲,放过我吧。”
“那你就是什么都知道了。”我盯着他为难的神色,浅浅勾唇。
他见我步步紧逼,只得搬出杀手锏,“我在无锋的首领密室救过你,这份恩情,你还没还呢?”
“你师父救了明月谷那么多人,不够还情?而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情花蛊折磨?”
苍栩一怔,认命般垂下头,满脸挣扎,“我也不想,可师父他不愿让你再受伤害。”
难怪明明有解蛊之法,宫远徵却不愿一试,原是因为这法子会伤及我。
“什么法子?”
他抬眸瞄我一眼,意识到多了嘴,连忙抬手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
“你别为难我了,姐姐,我若告诉你,师父会把我赶出宫门的,我还没在旧尘山谷玩够呢……”
我将腰间的令牌拽下,放到桌案上,“你若不说,我现在就可以把你赶出宫门,而且你这一辈子都休想再进旧尘山谷了。”
他知道我不仅是徵宫的冷夫人,还是后山风宫的风长老,此言并非玩笑,我真的可以做到言出必行。
我余光瞥向里屋的门扉,眼底划过一抹狡黠,“角宫膳房不仅有桃花酥,还有广寒糕、琼叶糕……”
“我不喜食甜食。”苍栩打断了我。
我轻笑一声,”你不喜欢,门外的那位姑娘也不喜欢吗?”
阿绮的身影出现在里屋门口,抬手行礼道,“风长老,哦,不……冷夫人。”
“称谓而已,不必拘礼。”
阿绮生得灵动娇俏,自她和苍栩来到宫门,我们还尚未正式见过面。
我站起身,双眸含笑,微微颔首道,“是阿绮姑娘吧?”
她眼梢翘起,脸上带着浅浅红晕,“是,我一直想见见你,但阿远说我和苍栩太过吵闹,不许我们扰你清净。”
这段日子我失了段记忆,身子也大不如前,宫远徵想让我静养。
“不会,你若愿意,可以常来徵宫。”
她一瞬展颜,轻抿唇角,隐隐期待道,“那我有幸可以尝尝夫人方才说的那些甜点吗?”
“当然。”
“阿绮!”苍栩瞪了她一眼,“为了些点心,你就可以出卖师父吗?”
“怎么是出卖呢?”阿绮不服气,挑眉道,“阿远的情花蛊不解,每半月便要受一次折磨。”
她瞥我一眼,继续和苍栩争辩,“即便他现在已经和冷夫人和好,可那情花蛊仍需克制,否则会伤及彼此,再这样下去,阿远的身子迟早会出事。”
“我查过长老院的档案,情花蛊是最古老的蛊种,至今还未有人解开过,你们寻到什么法子解这蛊了?”
苍栩叹了口气,面色冷然,仍不愿说。
“这法子只是从老一辈人口中听来的,并无人真的试过。”阿绮犹豫片刻,解释道。
“我愿意一试。”
“不行!”苍栩拒绝。
“你们也说了,若情花蛊不解,阿徵迟早有一天会出事,他不愿我受到半分伤害,我同样也不愿他受此折磨。”
“可若那法子不成,你们两人都要受折磨,若两人都陷入险境,阿沅可怎么办?”
我上前一步,看着苍栩焦急的神色,“我听紫商姐姐说,阿徵在明月谷的那五年,我去江湖各处寻他,数次险些丧命,当时江湖传闻明月谷凶恶至极,很多人有去无回,可我仍不管不顾地去了那里。”
“对于我和阿徵来说,早已将彼此爱之入骨。”
苍栩闻言红了眼睛,银发被窗口涌进来的微风拂起,眉眼清冷。
“阿沅会有自己的人生,如今旁系也不再刁难,即便没有我和阿徵,他还有执刃,上官夫人,紫商姐姐以及后山疼爱他的舅舅们,我相信他在宫门之中不会再受半分委屈。”
“正是因为我知道你在师父心中有多重要,才不能替他做决定……”苍梧眼尾落下泪来,唇角下垂,“他在明月谷那五年,有一条花绳从未离身,谁都不让碰,睡梦中也经常唤姐姐的名字。”
“你进明月谷时他嘴上说让我去教训你,实则是担心密林瘴气重,地形复杂,虫蛇猛兽又多,你要是迷路会出事。”
我的记忆停留在了老宫主和瑜夫人去世之前,听到苍栩说及宫远徵在明月谷的日子,心下酸涩不已。
我们错失了太多时光。
“苍栩,即便你不帮我,阿徵日后若真的出了事,我也不会独活。”
阿绮的眼眶微微泛红,她一直以来只是听说我与宫远徵感情颇好,此刻听到我如是说,望向我的眼神温柔不已。
窗外起风了,潮湿与郁热的空气充斥着药房,雨意连绵,漫长而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