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站在木桥上的青年,那张脸上的笑容分外笃定,它很清楚,在失去了那根弦后,即便是意识重新苏醒过来,叶樱亦无法长时间的使用那把锈剑。
那鲜艳如血一般的烈焰所带来的剧烈灼痛感,令它至今都感到记忆深刻。
同样身为鬼,它很了解叶樱如今的极限。
“即便是拼死与我斗得两败俱伤,之后的你也无力再继续干涉战局了吧。”
它自桥上缓缓走来,在它身后,如冰晶一般晶莹剔透的冰莲与莲叶顺着蜿蜒开来的藤蔓,迅速从结了霜的池水上蔓延过来。
“哎呀呀,不仅仅如此,在你失去了行动能力后,在这里的其他几个人,都要死掉了哦~”
并未理会它的这番话语,手指轻轻抚动琴弦,叶樱转头向着身后的几人迅速扔下了一句话。
“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在此之前,愈史郎会在暗处出手相助。”
香奈乎迅速会意的点头:“嗯,我们会尽可能多拖延住它一刻。”
早就按捺不住的伊之助已经挥舞着双刀怪叫着冲上了前去。
“哇哈哈哈——上弦之贰!只要打败了你,俺就能当上柱了!你就在那里好好等着!俺要把你这混蛋活活咬死!”
紧跟在他身后的善逸破天荒的没有闭眼,身形宛若雷霆一般冲向前去,甚至比伊之助更快地接近了桥上的青年。
“虽说你是替爷爷和我清理了门户......但无论怎么想,在被你杀掉的时候,师兄他......狯岳,他那时还是人类吧。”
快到完全无法用双眼捕捉到的雷霆一击,在那把日轮刀挥向脖颈一侧时,耳边甚至能听到隐约的电闪雷鸣之声。
“哎呀呀,这个雷电一般的气息,原来那家伙是你的师兄吗?”
用手中的铁扇挡下了黄发少年的一击之后,童磨迅速抽身退后,铁扇一挥,一具冰之人偶已经凝聚而出,漫天的冰雾向着黄发少年身前扑去。
“你的确应该感谢我不是吗?毕竟如果不是我将他杀掉的话,那个人说不定还会哭着跪在地上求我把他变成鬼呢,毕竟他在那之前不就是这么向着上弦之一跪倒在地,卑微的发出请求的么~”
说着,它忽而又想到了什么,立即又将目光投向了对岸处的叶樱。
“说起来,一开始如果不是绯雪阻拦的话,那个叫‘狯岳’的剑士,说不定现在已经变成鬼了呢~”
“所以这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是吗,叶樱。”
冰偶掀起的雾气被从后方支援上来的伊之助迅速搅散,香奈乎的身影也紧随其后而来,三人从正前方对着那具冰偶发动了攻击,而在童磨并未注意到的背后,一道纤细娇小的身影突兀的浮现出来,标志性的窄刀无声无息的刺进了它的胸口处。
“啊拉......伤势才被治愈,就又开始拼命了么,可是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么,你的毒,对我完全不起作用哦~”
贴在后背处的符纸上,那个血色符文迅速亮起,在那对铁扇即将挥至眼前时,蝴蝶忍的身形再次凭空消失,铁扇一击落空,从童磨口中传出了遗憾的叹息声。
“所以说,这种能够将气息完全隐去的血鬼术真是讨厌啊,再加上叶樱能够随意对城中生物的位置进行操控,怎么想都确实有些棘手啊~”
原本挡在它身前的冰偶也被香奈乎与善逸联手拖住,只剩下那个分外显眼的猪头少年,挥舞着双刀朝着自己俯冲了过来。
“嗯?这就已经开始挥刀了吗,可是我明明就在你的攻击范围之外嘛,这也太远了吧,你根本就砍不到我——”
“兽之呼吸,九之型,伸·蜿蜒绽裂!”
被猪头少年握在手中的那把刀,刀刃坑坑洼洼很是怪异,在发动剑招之时,他的右臂居然在瞬间自主脱臼,从而致使手臂如同弹簧一般的延伸到了一个极不科学的距离,从而令刀刃在童磨的双眼间划过,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一击得手之后,那条脱臼的右臂又被他咔哒一声迅速接了回去。
“切!该死!新战技的准头果然还拿不出手啊!明明瞄着脖子去的,结果还打偏了!”
退守在他身侧的善逸,此时脸上的表情颇有些无语。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乱来啊......万一脱臼的手臂没法装回去,后面的战斗是想怎么办......”
再被方才那一击命中之后,再次退回到了莲池后的童磨不怒反笑。
“哎呀呀,这样乱来的攻击方式,恐怕会令身体感觉到很痛吧?尽管我已经在世上活了很久,却也是头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的孩子呢~”
“那是当然!”
与它遥遥相对的猪头少年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自信。
“本伊之助大爷跟你之前见过的那些废物,当然不能同日而语!”
少年的话音才堪堪落下,在他身后的两名同伴几乎同时发出了一声暴喝。
“伊之助!”
“笨蛋!快躲开!”
头顶一凉的感觉令伊之助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挥舞着手中的日轮刀,然而在他身前空无一人,仿佛方才那自身前掠过的一阵冷风,只是他的错觉。
然而当他再次看向莲池后的青年身影时,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原本一直好好戴在头上的猪头面具,此刻已经出现在了恶鬼手中。
“唔——果然是面具一类的东西呢,这张猪皮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呢。”
当童磨还在细细打量着手中仍有余温的猪皮面具时,伊之助也向着它发出了愤怒的吼叫声。
“你这混蛋!快还给我!”
彩虹般的眸子缓缓抬起,视线落在了那张分外俊秀的少年脸上,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哎呀,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的这张脸呢......”
那张脸的主人,因为现在还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因而男性特征并不明显,带着一抹深蓝色的发梢垂落在肩膀两侧,精致得倒像是女孩子的脸一样。
记忆中似乎确实有着相似的一张脸出现过,只是那张脸,比起对面的少年,轮廓更加柔和。
那样好看的一张脸,在记忆中也总是笑着出现在眼前的。
只是在自己分外漫长的人生路途中,拥有着那样美丽笑颜的女性,实在是太多了。
毕竟大家最后也都会在最为美丽的时候,就被自己吃掉了嘛,所以到头来分辨不清她们的脸,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让我想想,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见过这张脸的呢?”
脑海中的思绪混乱得如同一团浆糊,白橡木青年忽而叼住了手中的铁扇,右手食指毫不犹豫的刺进了自己的太阳穴中,仿佛是在通过这种方式,试图将杂乱的记忆梳理清楚。
“啊!找到了找到了!”
它忽而发出了欣喜的叫喊声。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呢~”
从伤口处淌下的血液滑落到了眼眶中,它却丝毫不觉,反而像是陷入到了某个美妙的回忆中去。
“曾经有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女抱着一个婴儿来找我,她说丈夫总是对她拳脚相向,婆婆也总是欺负她。”
手指抽出后,太阳穴上的伤口也很快再生恢复,那只猪头面具被它放在手上随意把玩,它看起来乐此不疲。
“毕竟我的极乐教,会为类似的可怜人提供保护嘛,所以她就找上门来了~”
“一个亲人都没有了的可怜少女,甚至在刚来的时候,鼻青脸肿的模样根本看不清容貌呢,她的一只眼睛都被打得失明了。不过后来,在养好了伤之后,那张漂亮的脸倒是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呢~”
它将铁扇指向了对岸处的伊之助。
“那张脸,简直跟你一模一样,她就是你的母亲吧?换句话说,你就是当时那个婴儿吧!”
然而少年却再一次横刀朝着它冲了过来。
“我没有母亲!是山里的野猪把我养大的!那种事情根本就无关紧要!把东西还我!你这混蛋!”
望着少年那张因愤怒而略微扭曲的脸,童磨忽而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意。
明显被方才那个“故事”刺激得暂时失去了理智的伊之助,现在所发动的攻击很显然失去了章法,好在一道人影迅速飞身而去,在半空中截住了他。
“让开!”
并不甘心就此止步的少年完全没有看清来人的面目,便想要将其推开。
“冷静下来!伊之助!”
双腿蹬在少年膝盖之上,匆忙飞身上前的蝴蝶忍迅速借力在空中调整了身形,一跃来到了伊之助的头顶上方,踩着他的肩膀,两人一同落在了下方的莲池中。
冰冷的池水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被按在了水中的少年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莲池后的白橡木青年不由笑眯眯的摇了摇手中的铁扇。
“说来也是很有缘分呢~”
“其实,我当时并没有过要将你的母亲吃掉的打算哦,毕竟有她在身旁时,总会令我感到格外心旷神怡呢!她实在是个相当温柔善良的女子呢,虽然看起来有点笨~”
来回踱步的白橡木青年,脚步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令人莫名感到胸口发闷。
“我本打算在她寿终正寝之前,一直将她留在身边的,可是你的母亲‘琴叶’,尽管头脑不太灵光,但她的直觉倒是相当的敏锐呢......”
它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只是在那张脸上的笑容,却仍然没有改变。
“我吃信徒的事情,没过多久就被她发现了,无论我怎么解释,她都无法理解。”
最终,她在将我大骂一顿之后,抱着你离开了我开设的寺院,并在一处悬崖上的绝境前,将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丢下了山崖......”
那双如同彩虹一般的眸子中,再次泛出了晶莹的泪花。
“琴叶她,直到最后也还是那么笨啊......我原本以为被丢下山崖的那个孩子最终会被活活淹死,没想到,你居然意外的活下来了呢~”
注意到站在池水中的少年,此时他的双肩都开始不自觉的颤动着,明显是内心的愤怒已经达到了极点。
童磨再次笑着望向他。
“虽然还是没能逃脱被我吃掉的命运,不过你放心,我吃得很干净呢,反正她回家照样要被婆婆和丈夫虐待,即便是留在山里,也会在迷路后遇到野兽袭击而致身死......”
那张脸上的笑容,略带着一丝遗憾,悲悯至极。
“琴叶的一生何其不幸呀~她可曾有过幸福的时光吗?真是毫无意义的人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