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白的绸被遮住了他惨白的身躯,却掩不住他苍白的面容,以及血红双眸中痛苦的欲望。
素来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在这样惨病的途中败下阵来,低声下气的样子,让青城看得心中微搐。
苏文挽也看得心中不是滋味。
谢修远却无法与之共情,他从小对谢瑾之要求极严,是为了让他培养坚韧的品格,以肩负起传承和光耀谢家门楣的重任。
这十几年来,谢瑾之一直做得很好,这上京城中谁不艳羡他谢修远有这样一个儿子?!
如今,他却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模样,畏畏缩缩,低声下气,这样的男人怎么做得了谢家之主?!
谢修远看着谢瑾之,眼中都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这些年来,他这个儿子无论遇到什么事,都稳如泰山,淡定自若。
如今,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他这个儿子素来有城府,如今一定是在演苦肉计!
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折腾得不成样子,实在让谢修远感到失望。
他凝眉,望着谢瑾之,眼神里有了三分怒气,责骂道:“谢瑾之,你不必在你老子面前演苦肉计!是个男人便要拿得起放得下!”
“既然文挽对你无意,你也不必装得楚楚可怜地用苦肉计留人家!我即刻让人送她出去,以后你不许再骚扰!来日重新给你选一门亲事,我看你这副心性,也不适在儿女私情上多费心思,你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文挽,你不必理会他,我今日做主,让你回去!”
听到谢修远这样吩咐,苏文挽转头看了一眼谢瑾之。
看到他这副惨状,她的心不禁揪了一下。
她顿了顿,还是提步离开。
谢瑾之望向她的背影,血红的双眸在惨白的面容上更加醒目骇人。
“不要!挽挽不要走!”
苏文挽没有再回头,而是径直往卧房门外走去,她一只脚方才踏出房门,就听到一阵呕吐之声。
她转头去看,只见谢瑾之伏在床上,双手艰难地撑着身子,柔白的锦被上多了一片耀眼的红,鲜亮而明艳的血红色,在柔白的缎面上晕染开来,一直往上蔓延……蔓延至他惨白的唇角。
青城焦急道:“世子爷,府医说了,您这伤最忌心情大起大落!”
苏文挽顿住了脚,不敢再往外走去。
分明很讨厌他,可看到他生不如死的样子,她还是会感到难受。
也许,是她心太软。
青城给谢瑾之擦了脸上的血,他在床跪了下来,哭道:“求侯爷开恩,求二夫人体谅,求表姑娘留下来,再陪陪世子爷吧,世子爷他真的熬不住了!再这样下去,世子爷会死的!”
苏文挽只觉双腿已不能动弹。
谢修远也有了一丝慌乱,但是还是保持着镇定,让人去请府医前来。
苏嘉禾本来就是个心软的性子,看到谢瑾之病成这副模样已心有不忍,如今再看到他大口吐血,更是心中难受。
“毕竟还是个孩子啊,为何要这样搓磨他?!”
苏嘉禾说着,也不禁落下来泪。
虽然她心中不愿让挽挽留下,可如今又还有什么办法?
苏嘉禾也没有想到,谢瑾之的执念如此之深!
苏文挽上前安抚她:“姑姑,你别担心,会好的,我先留下,不会有事的。”
谢修远开口说话,他的语气比方才软了许多,“文挽,既如此,还请你再照顾瑾儿一些时日,就当是帮姑父一个忙,待他稳住病情,我定然做主让你离开,绝不让他再拘束你,可好?”
苏文挽答他:“侯爷放心,世子爷不会有事的。”
她说完,朝谢瑾之走去,她拿起手帕,替他擦了擦唇角的血迹,又擦了擦他额头的汗。
谢瑾之确定她已经回来,抓住她的手,急促的呼吸才逐渐平稳下来。
他无力地躺回床面,缓了缓呼吸,微软的眸子望着她,“挽挽,我知道这样很卑劣,可是我控制不住。”
“我控制不住!”他说着,神情有些激愤,抬手去捶自己的胸口。
苏文挽扼住他的双手,不让他糟践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控制不住自己,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她极力安抚他的情绪。
隔着薄薄的锦被,她伸手轻抚他的胸口,给他顺着气,“放轻松一点,深呼吸,深呼吸。”
他听着她的话,慢慢稳住了心神,起伏的胸膛逐渐平稳下来,裸露在外的锁骨上沾上汗珠,在耀眼的肌肤上显得十分蘼艳。
在他苍白若雪的面容下,桃花双眸惹上水雾,仰头望着她,仿佛祈求神明的垂爱。
他朝她伸手,想要去握她的手。
苏文挽知道,病中之人不仅身体虚弱,内心也极其敏感脆弱,出于对他的怜悯,她伸手抓住他的指节。
他仿佛抓到了一线希望似的,将她的手往胸口上拉去,“挽挽,我怕。”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在她手上汲取渴望的温暖,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挽挽,我不想死。”
他还没有带她去看城外的杏花,没有与她一同酿杏花酒。他不甘心。
虽然厌极了他,但她心中依然保持恻隐,见他如今这样,她心中也隐隐作痛。
她伸出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上,轻声抚慰:“别怕,都会好的,府医马上来了,你不会有事。”
“好,我不怕。”他拉着她的手,放在面颊上,歪头轻轻地贴着,“有挽挽在,我不怕。”
他抚着她的手,任由苍白的面容躺在她的手心,她没有抽手离去,他仿佛寻到了一丝安全感,在他手心上,阖上双眸,轻轻地闭上了眼。
苏文挽的手,被他握着,在他的颈侧和面颊之间,紧紧贴着他的肌肤,他的肌肤苍白若雪,但却滚烫如火,灼烧着她的手心。
他像一片被火炙烤的雪花,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
她真怕,他就这样碎在她的手中。
“姑娘,刘府医来了。”
青烟带着刘府医来了。
看到眼前半死不活的谢瑾之,刘府医面色一次比一次凝重,他全程皱眉,仿佛大事不妙。
谢修远终于显露一丝担忧,问道:“世子他如何了?”
府医没回话。
谢修远有些焦急了,问道:“可还有救?!”
府医又给谢瑾之施了一针,方才回道:“世子爷虽身有重伤,但未伤及经脉,仔细休养,并无大碍。”
他说完,屋内的人神情都轻松了不少。
他顿了顿,又问:“世子爷可是常年不生病,鲜少就医?”
谢侯爷看了一眼青城,青城答道:“是,世子爷已多年不用医药。”
刘府医点了点头,“我来侯府六年已久,从未给世子爷诊治过。”
他又问:“世子爷可是常年操劳,披星戴月,挑灯夜战?”
青城回道:“确实如此,世子爷睡得晚,但起得极早,且睡眠不甚好,尤其是近两年,尤其多梦,常在夜间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