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孟怀潇竟在第二日就登门。
叶溪本不想见,可他是太子,她一个平民哪里有拒绝的理由。
时隔三个月的再见,本以为会很激动,当真见到反而异常平静。
“民女参见太子殿下。”
叶识卿已嫁去楚国公府,所以只能她来接待。
孟怀潇穿着常服,未带侍从,身边跟着穿着男装的娇俏女子,眉眼透着几分英气,眼睛深邃泛着淡淡的琥珀色,与京中女子不同,她身上透着一股自由明媚的气息。
难道她就是孟怀潇从西凉带回来的女子?
心口一紧,像被突然扎进一个细针,疼的厉害。
深呼吸,努力保持平静。
“殿下突然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语气淡漠疏离,仿佛他们已是陌生人。
孟怀潇拳头不禁握紧,当目光接触到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时,心口又是一疼,深深的愧疚将整颗心填满。
允初探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先是惊叹眼前女子的美貌,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女子,难怪太子殿下心仪她,亲眼见到后真的死心了。
只是……
她的目光落在女子隆起的肚子上,眉头紧皱。
张嘴准备说话却听身前人介绍:“这位是西凉的允初公主,更是一位医术超凡的大夫,我带她过来替你诊病。”
孟怀潇直接开门见山。
允初公主?
医术超凡的大夫?
所以旭朝说的孟怀潇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就是允初公主?
叶溪诧异。
难道孟怀潇主动请缨做镇西军主帅去西凉就是为了请名医给自己治病?
如果真是这样,一切就说得通。
这个傻子。
她何德何能值得他如此?
鼻子突然一酸,叶溪扶着肚子大口喘息,有些不知所措的将目光挪向别处。
“可否让我替你诊脉?”
允初见她脸色不对,立即上前问。
叶溪没有犹豫,沉寂的心反而生出一丝希望。
没有人不怕死,更何况她还有孩子。
允初不敢耽误,而是就近坐下安静诊脉。
厅里异常安静,针落可闻。
“你胸闷的症状持续多久?”
多久?
叶溪仔细回忆。
“大约是去年年底,那时只觉四肢没力,偶尔会胸闷,但过一会就好。”
“现在是不是越来越频繁?”
“嗯,有时候一夜都睡不了一个整觉,白天胸闷就会更加严重。”
允初收回手,本就蹙起的眉皱得更紧,目光严肃。
“怎么样?”
叶溪壮着胆子问。
“问题很严重。”
允初实话实说。
“你本就有心疾,身体条件不允许怀孕,随着孩子月份越来越大,更增加你心口的负担,时常气短胸闷就是症状之一,若孩子继续大下去你随时可能会……”
后面的话即便不说,在场的人都明白。
还是一样的结果。
叶溪控制不住失望一笑,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我知道了,多谢允初公主。”
允初惋惜摇头,思考一会又说:“其实若你想治,也有办法。”
“什么办法?”
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叶溪忙问。
“我这里有一颗碧沉丹,有修复元气护心脉的功效,你只要服下,我再给你好好调理,不出半年一定会没事。”
既然有这样的药,为何她一开始不说?
犹豫不说,一定有原因。
叶溪下意识抬头,目光落在始终垂头的孟怀潇脸上。
“条件是什么?”
“什么?”
“服药的条件,这样好的药肯定用了很多名贵药材,你刚才不说肯定有原因。”
允初诧异,惊诧于她的敏感。
但同为女子,又怎么能忍心说出放弃孩子的话。
正厅又再次陷入寂静。
叶溪大概明白,未加思索摇头。
“如果早些时候,我可能会放弃这个孩子,可是她已经在我肚子里七个多月了,现在让我放弃,做不到!”
她是怕死,更不想以命换命。
可这个孩子与她共同呼吸七个多月,怎么能舍得抛弃。
“如果继续怀着,你随时可能会死!放弃她,好好治疗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机会。
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这世上哪有绝对能做到的事。
叶溪坚决摇头。
“公主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治好后又能如何,心疾一直都在,这次不死,还有下一次,难道每一次濒临死亡都要放弃其他生命一次吗?”
“这……”
允初哑然。
她虽有信心,但从未试过,况且就算这次调理好,难保以后不会再犯病。
孟怀潇一直没说话,允初不知他的想法,明明是他请自己过来,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她不是你太子妃吗?怎么都不劝?”
允初质问孟怀潇。
“太子妃?什么太子妃?”
叶溪诧异望着沉默的孟怀潇。
“他说你是他的太子妃,难道你们两个没成亲?那孩子是?”
允初一脸懵,诧异的问。
“在我心里她早已经是了。”
沉默许久的孟怀潇终于开口。
“如果提早生下孩子,能不能提前治疗?”
出宫前孟怀潇特意问过林太医,自从叶寒溪有身孕后所有的诊脉都由林太医记录,自然清楚她的身体情况。
“催产?”
允初惊讶。
冷静一想,倒也确实是个办法。
“按理说已经快八个月的孩子确实可以服用催产药,可是这对孕妇和孩子都是很大的考验,并且极其危险,你确定?”
确定?
他怎么可能确定!
孟怀潇感觉自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被时间逼得团团转。
“不确定,不过我可以给你安排宫里太医联合诊疗,你可以和太医们一起探讨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为什么他会想到催产,后宫里不少女人为争宠想在黄道吉日生下孩子,所以才会偷偷用催产药。
这种伤身体的药,他当然不希望给她服用,可是……
太医院太医?
东盛太医院那可是天下名医聚集的地方,能和他们探讨,也是非常有意义的一件事。
“行,那你安排,我一定竭尽全力。”
时间紧急,孟怀潇带着迫不及待的允初离开回宫。
叶溪呆呆坐在厅里,懵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心像被放在油锅里煎,上下不定。
或者是心里藏着事,又或者真没胃口,晚上就喝下去小半碗粥,困意上头,吃完就回屋休息。
夜半,本就觉浅的她突然被风声吹醒。
借着床头微弱的烛光,隐约瞧见帐外的身影。
“谁?”
叶溪警觉大声问。
“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进帐里。
心口一酸,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你怎么来了?堂堂太子殿下还半夜翻人墙头。”
孟怀潇闷闷一笑。
“还不是某人白天态度冷漠,就算是堂堂太子也不敢光明正大从正门走。”
“叶府只是一座小庙,哪里能留得下太子殿下,时间不早,太子请早些回吧。”
叶溪不想多说,直接下逐客令。
房间里陷入安静,但帐前的身影并未消失。
“我们能别吵了吗?”
孟怀潇终于忍不住说道,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愧疚。
“小溪,那次是我不该说你,更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是我不对,能不能别生气了。”
心坎突然一软。
叶溪睁大泛酸的眼睛,没有说话。
没听见回应,孟怀潇继续说:“你期望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可以努力去尝试,尽我所能,行吗?”
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滚落没入绣着合欢花的枕头上。
叶溪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哽咽的说:“我只是不想让我们的孩子成为权利争斗的筹码,虽然这个想法很天真,但身为一个母亲,又怎么能控制得住。爱,本就是互相妥协。你愿意为我去尝试,我也愿意为你去做改变,只是,依旧会害怕,孟怀潇,我真的……真的很怕死!可是……可是我又不舍得杀死我的孩子……我……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粉色帐帘被挑开,熟悉的气息瞬间盈满鼻腔。
孟怀潇迫不及待坐在床边,小心翼翼擦掉她脸上的泪。
“人之常情,哪里贪心。”
叶溪再也忍不住爬起紧紧抱住孟怀潇,身体控制不住颤抖。
“你不知道,我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每天不是担心孩子,就是担心你,害怕你受伤,更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还好,还好你平安回来。”
熟悉的气息让孟怀潇情不自禁温柔一笑,一手扶着她肚子,一手轻轻拍抚她瘦骨嶙峋,不断起伏的背。
喉咙像被塞进一团湿棉花,哽的难受。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你和孩子一定都会平平安安,我们还要一起赏春日梨花,夏日荷塘,秋日桂花,冬日白雪红梅,日子还长。”
春日梨花。
说来,似乎又到梨花盛开的季节。
孟怀潇掏出一直珍藏在胸口的白玉梨花发簪,再一次小心且郑重的插在乌黑的发间。
“以后不许再拿下来,更不许随意丢掉。”
叶溪破涕一笑,摸了摸发簪。
“谁让你对我那么凶,当时只想跟你一刀两断!”
孟怀潇无奈。
“是,那次确实很过分,冷我这么久,气可消了?”
叶溪故意拿乔:“那还得看你后续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