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二小姐不必介怀,我只是想说,您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所以,不要妄自菲薄。”
“哦。”
叶溪局促的抿了一口热茶,热热的茶水顺着喉咙一路滑进胃里,瞬间激起一股暖意,整个身体都熨帖了,就跟周景给人的感觉一样。进退得宜,不步步紧逼,相处的很舒服。
“我真没你想的那么好,况且我还是二嫁身份,周大人正是上升的时候,定要选择一个身份相配的才合适。”
“可在下去认为,仕途虽重要,但应当靠实力争取,若走捷径,最终只会德不配位。”
也就是说他这么积极的递拜帖,并不是想攀尚书府,而是,而是真的看中叶寒溪!
不,既然周景说过他们曾经见过,那周景会不会一直暗恋叶寒溪?
妈耶,如果真这样,那,那这份感情就太沉重了!
“好一个德不配位。”
亭外响起熟悉的声音。
叶溪下意识回头,白雪红梅树下立着一个欣长的身影,宽肩窄腰,笔直的腿隐于黑色披风之下,黑发尽束,戴着银色镂空头冠,依旧是那张很古怪的脸,但奇怪的是,她竟然看顺眼了。
心头忽然涌进一股暖意,就像从最高的秋千往下荡,有些失神和激动。
韩潇迈步踏上台阶,因为腿长,没几步就走到亭子里,站在门口像门神一样,目光沉沉的盯着她。
过了好一会才移到周景身上。
“在下韩潇,不知是否可以讨一杯水喝?”
同朝为官,周景怎么可能没听过韩潇的名字,利落起身行礼。
“下官周景见过韩指挥使。”
韩潇微微颔首,很自觉的在叶溪旁边坐下。
“周大人不必多礼,我不过是口渴,想找周大人讨杯茶喝。”
“不敢不敢。”
周景立马端起茶壶倒上一杯茶,恭敬的放在韩潇面前。
“下官茶艺不精,还望指挥使莫要嫌弃。”
韩潇勾唇一笑,端着茶杯一口喝完。
“在下武夫一个,对茶没什么要求,能解渴就行。不似周大人如此文雅,还懂品茶。”
谎话真是张嘴就来。
叶溪无语。
她可记得韩潇吃饭的斯文样。
“下官也只是看过几本茶经,不敢言懂。”
“听闻,你是叶尚书的学生?”韩潇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是,下官与叶尚书是同乡,承蒙老师看中,下官才有机会向老师学习。”
韩潇点头,目光始终盯着周景。
“叶尚书为官清廉,深受圣上重用,周大人可要多努力。”
“是,这是下官应尽的本分。”
周景小心翼翼的反应像极了以前她见到大老板的态度。
心里不禁升起一股同情。
韩潇的目光突然移过来落在她身上。
叶溪情不自禁挺直脊背。
“叶二小姐身体孱弱,这么冷的天,还有兴致赏雪品茶?”
“……”
她身体弱,但不代表连基本社交都不能吧。
阴阳怪气做给谁看。
叶溪无语,没搭理他。
韩潇倒不觉得尴尬,而是又转向周景。
“我与叶二小姐许久未见,有些话要聊。”
言下之意是你可以走了。
周景笑容逐渐消失。
“请恕下官不能先行离开。”
韩潇目光一冷,语气不善道:“莫非周大人担心本指挥使会对叶二小姐不利?”
“当然不是,只是叶二小姐是来赴下官的约,下官自然得将人安全送回叶府,断没有半途离开的道理。”
周景语气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被韩潇周身故意泄露的威压吓到。
不谄媚攀上,品性确实不错。
叶溪对周景多了几分欣赏。
不过韩潇毕竟监察百官,没必要因为她而和直系领导闹的不痛快。
于是笑着解围:“周大人放心,我与韩大人确实有话要聊,您就先回去吧。”
“这……”
周景还是有些迟疑。
“放心,韩大人毕竟是御城司指挥使,不会对我一个小女子做什么。”
然而周景的迟疑在韩潇眼里就是浓浓的不舍,一直强压着的怒火,瞬间窜起,灼得心口疼。
待人走远,韩潇依旧冷着脸,目光不善。
“干嘛这么看着我?”
叶溪续了杯热茶喝了一口才问。
“茶好喝?”
“是不错。”
她不懂茶艺,所以在她眼里别人泡得都好喝。
“你还真是,心宽。”
叶溪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又忽然说这话。
没好气怼道:“心宽不好吗,心宽日子过得舒坦。”
“所以你早就看出来周景对你的心意?”
“是啊。”
叶溪理所应当回答。
“不过你过来是干什么?”
韩潇被问得一愣。
他来干什么?
他也不知道过来干什么!
都怪夏安,像疯了一样跑进屋告诉他,说她赴周景的约,他一着急,就不管不顾的跑过来。
从小到大,他还从未做过这么失去理智的事!
见韩潇久久没回答,叶溪也不打算为难,更不想深究,转头望着满园的红梅白雪,情不自禁起身下坡往园子里走。
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就像踩在泡沫板上一样,有点猫爪挠心的酥麻感。
她走到一棵开的极好的红梅树前,望着蜿蜒向上生长的红梅树,枝头挂满大小各异的红梅花,红艳艳的极惹眼。
情不自禁伸手去触碰枝头开的最灿烂的那一朵,花瓣周围裹着一层碎冰,在指尖瞬间融化,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指尖慢慢滚落,冰冰凉凉的感觉也驱散了些心头的燥热。
肩头突然一重,她回头望着立在身后的人,脸颊情不自禁一热。
披风的领是白狐裘,配着黑色的斗篷,倒是意外的和谐。里面是厚厚的夹层,很暖和,斗篷里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余温。
“谢谢。”她道。
“不用。”
韩潇走到旁边与她并排而立,同样仰头望着怒放的红梅,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我是感谢你帮忙散播的那些流言。”
韩潇勾唇一笑,似乎早就料到她会知道。
“无妨,举手之劳的事。”
虽说是举手之劳,倒是帮了她大忙。
叶寒溪因绝色容貌一直备受关注,所以无论做任何事都会被人举头论足。如果她只是普通人,没人会在意她才学如何,更没人在意她是成亲亦或是和离。
被人茶余饭后,点头论足的感觉着实不好受,甚至即便她不想在意,也避免不了被影响。况且最近京城好像又有人故意在散播她不好的言论,虽然是冷饭重炒,但听多了还是很烦。
与此同时,她在魏国公府的那些事突然也被爆出来,两种舆论对冲,百姓自然对新鲜的事感兴趣。
“你应该也猜到谁在操纵这事,打算如何做?”韩潇冷静的问。
“我不想与人为恶,但她一直在把我当成敌人,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还得魏澜舟来。”
魏澜舟?
难道他们之间还有联系?
韩潇心里忽然有点不舒服,甚至泛起一丝酸。
“我听闻魏澜舟在书院闭关读书,你确定他愿意下山?况且,魏澜舟为什么要帮你,只因为你们曾经是夫妻?”
这……
叶溪有点为难。
她和魏澜舟之间比朋友还生疏,更谈不上夫妻情义,况且,他现在闭门读书,自己确实不好打扰。
只是章言瑾性格执拗,之前在楚国公府又狠狠将她得罪,这关系怕是很难疏解。
忍不住叹息。
真的很讨厌这种时刻防备,又不得不揣摩人心的感觉。
“罢了,左右我以后多躲着她些,尽量不和她接触。”
韩潇自然也看出她的无奈与疲惫,心里不禁升起一股怜惜。
“人活在世俗里,就无法避免这些困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事再去头疼也不迟。”
“道理谁都懂,但做起来挺难的。”
脚被冻的发麻,叶溪转身想往回走,没注意身上过长的披风,刚踏出一步就被扯得直往前冲。
眼看着就要一头栽进雪地里,在落地的一瞬间,身体突然被抱紧,熟悉的气息带着雪的冰凉铺了满脸。
心情不自禁一紧,叶溪下意识屏住呼吸。
只因腰间那只滚烫如烙铁的大手。
胸口像突然跳进一只活泼的小鹿,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耳朵也逐渐发烫。
两人就这样趴在雪地里谁也不敢动。
“你还打算躺多久?”
韩潇略带笑意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她这才反应过来,忙抬头,恰好对上他沉若星辰的眸子,里面带着浅浅的温柔。
这种感觉就像泡温泉,全身都浸泡在温暖的热汤里,身心熨帖。
“我……我……”
糟糕,怎么又紧张到口吃了?!
看她手足无措紧张的模样,韩潇倒是心情大好,单手抱着她起身,将人打横抱在怀里,往亭子里走。
“你……你放我下来!”
虽然今日园子里人不多,但难保不会被人瞧见。
“你太轻了。”
韩潇不理,而是继续往前走。
“什么轻不轻,你赶紧放我下来!”
叶溪奋力挣扎,却撼动不了半分。
“我教你武功吧。”
“啊?”
不是这是哪跟哪?
这具身体都十七岁了,现在习武还来得及?
虽然她是有点感兴趣。
“可你为什么要教我?”
无利不起早,韩潇会突然这么好心?
“闲来无事,想收个徒弟不行?”
韩潇笑着反问。
叶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