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惊愕的望着抱着笨重箱子站在院外的人,心不禁一抖。
这可是他特意找的一座别院,背山靠水,又在密林中,周围还布满暗桩,一般人可随意进不来。
只是她怎么能入无人之境?
这要是让顶头上司知道,岂不是要治他个失职之罪?
“少夫人是如何找到这里?”
这需得问清楚,回头上面主子问起来,也好交代。
叶溪将箱子放在旁边石头上,顺手扭了扭发沉的胳膊。
微笑回答:“我只是运气好,夏大人别放心上,不知韩大人可在?”
夏安瞥一眼石头上熟悉的楠木箱子,扯了扯唇角。
“主子在里面忙,我立即派人通报。”
“不用了。”叶溪立马阻止,指了指石头上的箱子道:“我是来物归原主的,来劳夏大人。”
“这……”
夏安迟疑。
这东西他可不敢随便收,若是被主子知道,不得扒了他的皮。
于是微笑道:“少夫人舟车劳顿过来,应当挺辛苦,不如进去喝杯茶,容在下去通报一下。”
要不是因为箱子里面的东西太贵重,再加上韩潇身份特殊,避免节外生枝她才亲自送。
本想着东西送到立马离开,也不耽误事。
如今瞧夏安的神态,这东西恐怕只能亲自交给韩潇才行。
既来之,则安之。
左右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叶溪微笑点头。
“那就有劳了。”
这是一座二进院子,绕过前门,再踏过一个门,视野豁然开阔。
院子里有一株老梨树,枝繁叶茂的树叶间挂满一颗颗翠绿的小果子。
树间偶尔传来几声鸟鸣,霎是好听。
夏安将人迎进正厅,又奉好茶,才去旁边房间禀报。
韩潇正在研究那半本账册,听到夏安的禀报,先是一愣,后了然一笑。
“还真执着。”
夏安不明所以,但还是立马跪下请罪。
“是属下失职,随意让人找到此地,请主子责罚!”
失职倒是真,韩潇冷哼。
“确实失职,经验老道的夏都统居然还没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聪明,回京后好好反省。”
“是,属下遵命。”
“她是抱着箱子来的?”韩潇又问。
“对,正是属下昨日送过去的那个箱子。”
屋里又恢复安静。
过了一会韩潇才道:“聪明却不愚笨,事事算得清楚,避免节外生枝,竟亲自上门来送,有意思。”
这话说的不像夸人,也不像贬人。
夏安有些摸不透,没说话。
叶溪在前厅里坐了好一会,韩潇才姗姗来迟。
依旧穿着一身黑,束发玉冠,骨相倒是不错,但即便如此也无法将那张怪异脸衬得好看些。
叶溪起身朝他一礼。
“冒昧上门打扰,还请韩大人见谅。”
“知道冒昧还上门?是想检验我的手下能力不济吗?”
韩潇冷冷的说,显然心情不太好。
叶溪猜到他会不悦,但没想到竟会这么大脾气,一时语塞。
早知道就将箱子扔门口,左右会有人认得,也免得受这番气。
“你的手下能力如何我不感兴趣,今日冒昧打扰是物归原主。”
心情不好,语气自然也不好,叶溪没好气说完指了指桌子上的箱子。
“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也不便打扰,告辞。”
说完脚底抹油就想溜,她可不想在冷面阎王面前多待一秒!
“既然都来了,不想看下陈宁?”
韩潇突然说话,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看陈宁?
叶溪疑惑。
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看陈宁?
“为何?”她直截了当的问。
“你既然知道枇杷林,肯定也查过陈宁,难道不好奇他在枇杷林藏了什么?”
叶溪皱眉。
他这话什么意思?
是怀疑她与陈宁有勾结?
脑海突然灵光一闪。
她怎么忽略了魏国公府与曹府的关系!
韩潇是朝廷的人,他在查曹家,莫不是曹家犯了什么大罪?
如果魏国公府与曹府有牵连,被连坐怎么办?
完了,完了。
这古代的罪动不动就株连九族,不会真这么惨吧!
越想越心慌,叶溪咳嗽两声,干笑道:“其实枇杷林那事我也是瞎猜的,没想到竟然真的瞎猫碰上死耗子。况且我与陈宁只见过一两面,真没必要。”
好一个瞎猜。
韩潇勾唇一笑。
语气依旧冰冷:“京里皆传言叶姑娘不通文墨,如今看来传言果真是传言,算不得真。”
不通文墨。
她现在连一封信都读不全,也算不通文墨吧。
叶溪尴尬一笑。
“其实他们所言非虚,我就是有点小聪明,真的不太通文墨。”
韩潇道:“可叶姑娘的小聪明却帮了在下大忙,若不是叶姑娘提醒,我们也不会在枇杷林捉拿陈宁,所以这些药材也算了是感谢叶姑娘的相助。”
价值千金的感谢,也太贵重了!
“真不用这么客气,大人日理万机,一定比我更需要这些。况且我这么做也是为报大人的救命之恩。”
韩潇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茶杯碰桌面的声音格外清晰。
“既然是救命之恩,如何报不得由我来定吗?”
“啊?”
叶溪傻眼,奇怪的望着韩潇。
“哪有这个道理,正所谓施恩不图报,图报不施恩。我想报,如何报,不得由我决定吗?”
见她急眼,韩潇竟觉得有趣,语气不自觉轻快了些。
“是,我救人从不需要报恩,但若叶姑娘执意如此,那在下只能勉为其难接受了。”
这话说的理所应当,气得叶溪只想翻白眼。
想怼回去,却又觉得不占理。
深呼吸,调整心情,皮笑肉不笑道:“恐怕要让大人失望了,因为我马上就要回京,以后山高路远,怕是再无机会。”
难怪如此着急归还。
原来是要回京。
韩潇挑眉,起身往厅门口走,边走边说:“既然这样,叶姑娘不如再帮在下一个忙。”
叶溪下意识跟上。
“什么忙?”
“你既然能猜出陈宁在枇杷林藏了东西,必然已经猜到他为何要毒药杀曹家满门。这人如今就在别院,只可惜到现在都不愿开口承认是他下的毒。”
意料之中,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总是会爆发出极大的潜能,特别是像陈宁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曹府几十口人命,岂是说能认就能认的。
“你不是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了吗?还亲自管曹府的案子?”叶溪问道。
“这两者冲突吗?”韩潇头也没回的反问。
倒也是,反正人都抓了,查明真相也好给曹家几十口人一个交代。
说来,陈宁这人确实心狠手辣,几十口人说杀就杀。
既然来了,不如也印证一下她推测是否属实!
如此想着,两人一前一后站在一处明显朴素些的房子前。
门前堆满柴火,屋檐上还挂着几串干货,很明显这是柴房。
房子四周的窗户都用木板钉上,外面还罩着一层黑布,这样就可以完全遮挡光线,待在里面不分昼夜。
门口守卫见韩潇过来,立即行礼,然后乖乖将锁着的门打开。
韩潇至始至终双手负于身后,神色平静,身上透着一股隐隐的压力,不怒自威。
她虽然能猜到韩潇身份不一般,但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还能练成这样的威严,恐怕……
可这与她又有何关系,以后回京,山高路远,指不定再也碰不到呢。
韩潇率先踏进去,叶溪回神乖乖跟上。
天气渐热,屋子又长久封闭,汗臭混着食物馊了的气味,再夹杂着若有若无铁锈的腥味,很是难闻。
叶溪下意识用手帕捂紧嘴,适应了好一会才放下。
屋子里漆黑一片,唯有中间的桌子上亮着一丝烛火。
但即便如此,通过呼吸声也能分辨出陈宁所在的位置。
“怎么?原来你也来看我笑话?”
陈宁声音沙哑依旧,甚至比之前更胜,像砂纸磨墙壁的呲拉声,很是刺耳。
叶溪瞥一眼像柱子一样立在旁边的韩潇,思索了一会才道:“第一,我跟你不熟,第二,跟你无怨。没必要专程跑过来看你笑话。”
“呵,那你想干什么?”
“我不过是受人之托,想问你为什么要杀曹家满门?”
陈宁突然大笑,过了好一会才止住,慢慢从黑暗中现身,寒凉的目光先是望一眼韩潇,最后落在她身上。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叶溪淡定微笑。
“当然不会。”
“那你还问?”
“人都有好奇心,我只是比较好奇你与曹家的恩怨。是什么让你动了杀机,又是什么让你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她虽未看到曹家老人与小孩的尸体,但也知其状可怜,这样狠辣的手段,连想起都让人心惊。
“他们都该死!”陈宁咬着后槽牙怨恨道。
“因为卫喻之?”叶溪试探的问。
见陈宁目光一闪,眼神不自然垂下,更加确定。
“因为要给卫喻之报仇,所以才杀了曹家满门,可你没有想过,卫喻之想不想你这么做。”
陈宁已不知多久没再听到这个名字,像烙铁一样深深烙在心里的名字,一个不被世俗所容忍的名字!
“你知道什么!你不懂,曹家人是怎么作践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