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事情安排完后,强子在村里转悠了一圈,不同角度又拍了些照片,按照村干部所说,也许过了年村子的拆迁就要开始了,到时候这里就彻底成了记忆,这可是生他养他的故土,是刻在记忆深处的年轮。
“吆……这不是大财东庞总吗!”
突然有人在背后戏谑道。
“这怎么还拍上照了,你是怕拆了之后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
强子扭头一看,居然是宁致远带着小孙子,不知道啥时候到了自己身后了。
“呵呵…胖胖,你怎么在家里呢?”
宁致远的小名叫胖胖,他是和房洪涛一样,跟强子玩得好的发小之一。
“回来好几天了,你恢复的咋样了?”
强子住院时他去看过一次,后来直到出院就没再去,所以有此一问。
“彻底好了,走…去你家喝杯茶去!”
“还是去你家吧!”
宁致远却拒绝了。
强子愕然的看着他:“怎么啦,不欢迎了?”
宁致远撇了撇嘴:“你呀你呀,咱俩啥交情,能不欢迎你吗,这不是儿媳妇生了二胎,正在家里坐月子呢!”
“哦……恭喜恭喜了,再次当爷爷了,那走吧,去我那里,上次带回来的茶叶在冰箱里放着,不知道坏没坏。”
村子里用电高峰都会时不时的限电,所以他也不确定冰箱里的东西是不是好着。
回到家后,意外的发现冰箱里的茶叶居然没坏,于是烧水沏茶,俩人一边看着小孙子玩耍,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笃……笃笃……”
“强子在家吗?”
突然,一阵拍打木门的声音响起,紧跟着就有人问强子在不在家,俩人同时看向门外,这声音他俩都不熟悉,但是能够敲门并且叫喊强子的,想来应该是个熟知的人。
“谁找你呢,怎么知道你在家里?”
宁致远问道,强子起身朝门外喊道:“门没关,直接进来吧!”
“有狗没?”
农村人大多会养狗,一来有个陌生人到了可以搭声,给主人报信,而来家里有点剩饭菜的话,可以有个出处,毕竟农村人紧细(精打细算)惯了,觉得剩饭菜倒掉了可惜,用来养条狗还真的不错,毕竟现如今普通人家养不了猪,需要审批手续的。
来人显然不太了解强子,他们一家人几乎不怎么在家里住,也根本没有养狗的习惯,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只管进。”
随着强子话音落地,大门外走进来一个六十岁上下的半大老头,进门就从兜里开掏出磨砂猴香烟(当地的金丝猴牌香烟,前身就是六七十年代的宝鸡名烟金丝猴)。
“嘿嘿嘿,我是四队的,张社娃,找你一趟还真的挺不容易的,来抽根烟。”
强子礼貌的点头:“社娃哥坐,我不抽烟,你们俩抽吧!!”
强子指了指宁致远说道。
“你是有什么事吗,怎么还说找我一趟不容易这话,村里随便找个人恐怕都能找到我,或者大队群里也行啊?”
强子这话倒是不假,现在个个村里都有微信群,每个人都要求备注电话,要找谁在群里很容易。
“呵呵…村里的群要求每户只进一个人,我儿子在群里,我就没好意思进。
它是这么个事,你妈老屋庄子后边你知道吧?”
张社娃没头没脑问了这么一句,强子心想这是不是想要后边延伸出去的庄子地呢!
“你别多想,那院子延伸出去的地你妈给过钱了,我想说的是那个铁路桥,我爷的坟不是在哪里吗,以前修了桥之后没去迁坟,后来你妈把地买了去,这不院墙一修就把上坟的路给封死了。
以前你妈在家住我们没好意思迁坟,因为棺椁只能从你们家走个对穿,后来听说老太太跟你去了西京,就想着问问你,看看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把坟迁了,结果你们家一直没人,咱们也不在一个队,碰面的机会特别少,于是这事就一直搁置了下来。(农村人有讲究,死人是不能从别人家出去的,以前强子父母是坚决不同意的)。
张社娃点了一根烟又继续说道:“现在你们村不是要拆了吗,你们家反正也没人住,我就想着问问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把坟给迁了,毕竟我爸还在世呢,逢年过节想烧点纸都没法烧。”
强子听后正准备说话,打算让迁去吧,反正老屋也十几年没住人了,现在眼瞅着要拆了,就给人个方便算了。
“这那行,活人总不能给死人让路吧,这还是强子的老屋呢,他父母兄弟虽然不怎么回来,但是那老屋就是一家人的根,你是这,等我们村拆了,你再迁坟不迟,也不紧在这一时半会是吧?”
结果强子还没开口,宁致远就开口打断了张社娃的想法。
“这种事没得商量,有关家庭气运的事情,谁也不敢给你行这个方便。”
宁致远再次斩钉截铁道。
张社娃挠了挠头尬笑道:“那不好意思,是我太着急了,想着这里一旦拆迁的话,砖头瓦砾的不好开挖了,那行了,我不打扰了,你们聊着!”
“喝点茶再走吧!”
强子见状,无奈的挽留了一下。
“唉……不了不了,打扰了!”
张社娃叹着气走了,强子扭头看向宁致远:“这还有讲究,我差点都同意了!”
宁致远笑道!:“这玩意讲究多了去了,他爷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哪有这样子搞事的,抬着死了几十年的骸骨,从你家走个穿堂过。
想什么呢,不怕晦气吗,你没在家不知道,后边都是四队的老坟,他们都是用挖机或者吊车从高架桥上把棺椁吊上去,然后再从后边的大路抬走,走别人家里,亏他想的出来,也就是想哄你不在农村生活的人,甭搭理他,等拆迁款一到手,这里就跟你没关系了,那时候他爱咋咋滴,咱也管不着了!”
强子笑了笑坐下,开始接着烧水沏茶:“对了,最近村里有啥事没?”
“咱村没啥事,六队出了点事,他们不是跟咱们在一条线上吗,也是拆迁的,而且他们拆的早,大概一个月前就完了,拆迁的当天,发生点事情,那个叫做邵勇……”
说到这里宁致远突然停了,因为他说的这个邵勇,就是跟强子有过交集的邵勇,带了一大票美女大搞婚丧嫁娶司仪服务队的。
“邵勇咋了?”
宁致远笑道:“就知道说起邵勇你会问了,按说他已经拿了拆迁款走人了,但是拆迁的当天,他却在现场看热闹,结果从他家老房地基下边挖出个将军罐来,里边还有一大堆麻钱、银元宝,金条,这下子就放不下了,邵勇说是他爷爷辈留下来的,他的情况咱们都知道,家里往上翻三代都是贫农,根本就不趁那玩意。
开挖机的可能经历的这种事情不少,那玩意一看就是个墓穴的陪葬品,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谁不想接着,结果俩人就犯了口角,互相干起来了,那个开挖机的也是个生生二百五,用车上的一把改锥把这货扎了个对穿,结果没送到医院,就把气闭了。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的日子刚好起来,又在县城买了房子,这又是何苦呢,扔下个八十多岁的老娘第三天就咽气了,现在老婆也跑了,好好的家就这么散了。”
宁致远说的这些简直让强子有点目瞪口呆的感觉,邵勇他是熟悉的不能再熟了,这货到现在还欠着他十万块钱没还呢,眼下却是实实在在的打了水漂。
“泥马的……真是见了钱财蒙了心,这日子刚好起来,这是鬼迷了心窍吗,唉……不对啊,她的老婆不是早就跑了吗?”
邵勇的情况强子门清,他的老婆在他出狱后就失踪了,找了几年也没找到,也报了警,最后就不了了之了,谁知道现在宁致远又说是她来,心头的疑惑就起来了。
“哼……你知道吗,六队拆迁之后,好几个跑了的老婆失踪的老婆就回来了,哭嚎着要痛改前非,跟遭遇背叛的老公好好过日子,这世道人情全在钱上看呢,邵勇也不例外,他老婆最离谱,拆迁的风声还没散开,她就回来了,所以邵勇也原谅了他,毕竟她是孩子的亲妈,架不住孩子大了再帮衬几句好话,就让她重新进了家门。
到了咱们这个年龄,有时候看淡了就那么回事,都是黄土埋了半截子的人了,现在活的是孩子,得跟着他们转悠。
就拿我来说,这看孙子其实就是看爷呢,小孩子一秒都不敢离开视线,万一磕着碰着没法子给人交代,而且还是长期的不要钱的保姆型,不仅要搭上时间、精力、还得往里边搭钱,你是不知道,现在这带孩子跟咱们那会不同,科学带娃,他要啥买啥,儿子孝顺了给你点,不通情理了再说你几句,你都不知道活着为了啥,越老越活不明白了!”
强子意外的看着宁致远:“这怎么还跟个怨妇似的,这么大怨气,先不说你了,邵勇这是啥时候的事情?”
“大概一个月前吧,现在家也拆了,老婆跟着以前的相好颠了,他儿子应该还在县城的商品房里住着,那货跟他爸一样,也是个不着调的主,你问这干嘛,想要去看看嘛,活现实一点,邵勇没了这个关系就断了,亲戚还好不过三服呢(三代)!”
强子撇了撇嘴:“这一个个人成了过往就不说了,眼下这村子也要成了过往了,咱们这是新村还说得过去,像六队那是上百年的老村,居然也拆迁了,真是沧海桑田啊!”
跟宁致远喝茶聊了大概两个小时,强子被堂兄硬拉着去家里吃了午饭,然后下午他找的几个泥瓦匠和小工就到了。
带堂兄等人回了老屋后,强子爸自己的想法再次跟堂兄交代了一下,然后把老屋的钥匙交给他。
“哥……老屋的事就交给你了,需要啥给我打电话,材料啥的自己打电话叫,多少钱咱们兄弟最后再算。”
堂兄点头:“放心吧,一切有我,对了,你这么弄的话房子咋弄呢,现在又不允许建房了?”
强子笑道:“没事,有现成的房子,拉过来就行了,这事你不用操心了,只要把院子给我分开,后门楼做好就行了!”
忘忧谷的建筑大多是预制的,包括房子也是,现如今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安排了堂兄等人后,强子直接回了园子,找出来当初园子的施工队,给预制房子模块的工头打了个电话,让他给自己预制一套农村的水泥板房,面积大概一百平就行了,这就是占个名额,没必要太认真。
堂兄从开干到门口盖好大概只用了五天,门楼是新型材料搭建的,一切都只凸现个速度和美观,根本不讲究实用和质量。
接到堂兄的电话后,强子就给预制板房厂打了电话,让他们今晚就去安装,并且要求务必在天亮前安装完毕。
强子是对方的大客户,这点要求可以说卯足了劲也要满足,就这样他们连夜运来预制好的水泥板菜,用三四两叉车开会搬运,十几个工人负责焊接,紧螺丝,等天亮的时候,一栋一百三十平的两层板材小楼就竖立在隔开的后院子里了,在加上后门建好的新型材料门楼,俨然又是一户落成了。
第二天村里人的老人就惊呆了,这凭白冒出一座两层楼房来,他们做梦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拿钱走人,拆迁队进村是在一个月之后,一个从土地下户就存在的自然村不到一个礼拜就被推倒,一大堆瓦砾山丘堆放在强子家原来的地址上,这玩意也有大用处,村子南边的一个大土坑就是它的归宿。
曾经三代人共同生活的村子在一周内被夷为平地,许多年老体衰的老人都赶过来围观,这里是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是他们挥洒青春和汗水的地方,有多少人的孩子、孙子都出生在这片不大的村庄里,现在它们却不得不为为城市的发展让路,为那条展示领导者功绩的大道让路。
也许明年再过来,村子曾经的痕迹就荡然无存了,曾经的鸡鸣犬吠,孩童嬉闹都成了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