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抱着背包靠着墙壁站在走廊里,病房中已经没有了爷爷,他再待在那里似乎不太好,只能随便找个地方暂时待一会儿。
一向开朗阳光的少年,第一次露出如此沉默寡言又难受的一面,没有哭天喊地的悲伤,甚至除了最开始的那两滴眼泪外,他都没有再继续哭过。
他平静的接受了亲人的离世,可在这平静的表象下面,伏黑惠就是察觉到了巨大的悲伤。
沉默在两个少年之间冲撞,这种气氛实在是令人窒息,虎杖最先受不了了,他主动跟伏黑惠说话。
他问:“伏黑,你怎么会在这里?”
伏黑惠如实相告,“你突然不见了,我们找不到你也没有头绪,所以,我想着来医院里看看,心想,或许你是因为着急看爷爷,所以抽身离开了。”
“这样啊……”
“发现你不在,于是,我将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了护士,说有你的消息,或是爷爷有什么不对劲儿就立刻打给我,今天,爷爷的情况突然变差,在打你的电话打不通的情况下,他们确实联系了我。”
“你来的时候,爷爷他……意识还清醒吗?”
伏黑惠很善良,可他不会撒谎,墨绿色的眼瞳看着窗外的夕阳,看着夕阳落在对面那栋楼的玻璃上泛出金色的光辉,内心却并没有因为这抹暖色而升温。
思索再三,他还是摇摇头,“我来的时候,他已经认不出人了,不过虎杖,你爷爷他走的很快很安详,还有就是,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据我昨晚知道的,医院这边并没有给你去电话,在这之前,你爷爷的情况也很平稳正常,至于今天离世也是很突然的。”
虎杖并没有因为伏黑惠的话露出惊讶的神色,他非常平静的接受了伏黑惠的说辞。
虽然觉得虎杖如此平静有些奇怪,伏黑惠也只当是爷爷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了,才令虎杖没有计较那些奇怪的点。
伏黑惠继续说:“所以,他是今天突然离世的,从出现问题护士给我打电话,到我赶过来,总共没有半个小时,跟其他那种卧床许久的相比,他并没有受太多的苦,你不要因为这个难受。”
“爷爷他……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
伏黑惠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了在车上时,虎杖问他的那句话。
【遗言……必须要等到人生最后时刻说的才是遗言吗?】
从那个时候开始,虎杖就有预感听不到爷爷的遗言了吗?
“虎杖,依照你爷爷那时候的状况,就算是你在他身边,他很可能也无法给你留下什么遗言。”
“……”这一点,虎杖心里也有数。
伏黑惠不太确定,但他却觉得应该就是这样,他说:“所谓的遗言,不就是日常中一点一点堆积的期望和叮嘱吗?”
“……哈啊?”虎杖猛地转过头去,看着脸上有茫然之色的伏黑惠。
伏黑惠没有面对过死亡,妈妈在生下他不久后就病死了,那时候他还很小,不懂骨肉分离的痛苦。
后来,爸爸带着他重组家庭后,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就连继母也是如此。
他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去哪里逍遥快活了,还是早已经在不知名的角落里死去,总之,他并没有亲眼见到他们过世,也从未面对过这种情况。
如果自己的亲人走到人生最后一刻,他们会想要对自己说什么呢?
思来想去,也不过是日常生活中说过一遍又一遍的话,比如,好好吃饭,好好上课,比如好好活下去之类的。
在他看来,遗言是一种可以预测到的期望和祝愿,以及重复过无数次的叮嘱。
虎杖渐渐地就明白了伏黑惠的意思,这种时候以伏黑惠的思想方式来思考的话,对他来说或许是最好的。
爷爷曾经无数次跟他说过的话,或许就是临终期待,如果自己在旁边守着的话,或许他就是想对自己说那些。
好好吃饭,在学校里好好上课,不要随便跟同学们打架,要跟朋友好好相处。
再来,大概就是说什么让自己多去帮助别人的话,说自己有帮助更多人的能力,要交到更多的好朋友,等到死去的那一天时,身边会围满朋友,不会像他一样孤零零的一个人死去。
像爷爷一样孤零零的死去……
这话是虎杖即将离开宫城去东京前,爷爷跟他说过的,没想到一语成谶,等爷爷走的时候,确实是孤零零的,身边只有一个陌生人伏黑惠,就连他这个亲孙子都不在。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虎杖没再说什么,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伏黑惠看着落寞又坚强且浑身伤痕累累的虎杖,实在是于心不忍,要带他去找护士抹点药,但是这个时候的虎杖,完全没有这种心情。
“没事的,这些伤慢慢会好的。”
“眼睛肿的很厉害,有淤血,至少要涂些活血化瘀的药才行。”
虎杖摇摇头,抱紧怀中的背包,执意不去,伏黑惠却不能放任他如此。
买了药回来的黑发少年将虎杖按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挤了药膏用指腹轻轻地给虎杖涂抹。
一边抹,伏黑惠一边问他,“这些伤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昨晚你突然消失去了哪里,五条老师派人找你找不到,我让玉犬去追踪你的气味也没有找到。”
“我也说不好,是被一个怪人掳走了,这个我以后再跟你说。”
他现在没有心情说这个。
虎杖都这样说了,看他又累又难过的样子,伏黑惠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专心的给他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