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乃李家姓,何不算当家人?”那声自外传来,使得众人诧异,皆探眼去瞧,见先逢之三府人笑脸相迎,李芳英招呼道,“侄儿二位今日怎有闲暇归家?”
又闻三府夫人章环玉附和,满屋子的公子小姐无不起身,“二位哥哥今日好巧!”三府小姐李余然半屈了身,朝其等拘礼道,李末休抬手示意,其后李末值笑而不语,“大哥哥可是方从国子监归来?”三府大小姐李晴然缓言道,“倒是许久未见晴然妹妹...”观其面色欠佳,形态仍是娉婷,李末值特地近身去扶,复道,“妹妹近来身子既抱恙,便无用行礼了。”
且见李晴然起身,浅笑回之,“怪只怪晴然身子不好,烦是拖累兄长!”屋内死寂,敢知此时,太夫人大笑出声,“好啊!好啊!休儿高中经魁,又逢今日阖家到齐,当真一片好景,一片好景!”
谈及中举之事,李末值已然脸上无光,众人自知其中深意,随之太夫人复又招手而唤,“来,休儿到吾跟前来!”只知李末休眉宇微弓,似是半分环瞰周遭,这满屋子,虽表显和善,实则皆如豺狼虎豹,思之心内不免叹息。正当行至太夫人身前,却闻其再道,“和儿,你兄长学业繁重,今时又在宫中任职,见你归家,毅然而返,想必对你是多有挂念,你兄妹几人,也好就此团聚一番!”
李沐和望之兄长二人,见李末值平和凝视,顺而在一侧椅边坐下,更见李末休朝己默首,故心内和暖,沉声默许之时,且闻郝耽疏道来,“吾可记着,今儿十一月十一可是末休成冠的日子,不知母亲可选好吉时了?”
李沐和抬视其随心而语,太夫人却与众人面面相觑,复将目光落向徐华樊,显语,“这,为休儿择成冠礼吉时之事,必然由其母亲,今李家当家主母来定!...”李末休低眉旁听,正当郝耽疏与三夫人章环玉两两对视,遂而喜笑,注视与之徐华樊,“自然!长嫂是休儿母亲,又是当家主母,此事,由其主持,自然是这理儿....”
郝耽疏言语未完,章环玉急着抢言道,“不过这,自古长幼尊卑,母亲既康寿,哪有,小辈们主持大局的道理?二嫂,你莫不是要百姓们皆知,吾李家,是败坏纲常之门不可?”其言休,方见身旁李芳英冷眼而瞥,斥道,“你如今所言,将长嫂置于何地,若毋敢言,便无需多言!”
三府之人皆观其父严声厉气,众人好似心中繁乱,不多时,却闻李晴然柔声复之,“此事,说难可难,若要易,姑且能易得了。”
彼时人人存疑,不知其间动向,太夫人先言而询,“如何个易法?”
“祖母,与诸位长辈,与吾,虽皆为国亲,也算是地位不凡,可在场似乎偏忘了一事....”不时抛砖引玉,郝耽疏刨问道,“何事?”
且看李晴然浅笑,“咱李家之中,身份最为显赫的,自然是,犹有爵位的李家任君!”李末休坐于堂首平视在前,睁目而探,不觉静谓,“晴妹此言何意?”
“若是依母亲方才所说,自古长幼尊卑,这长幼之上,不可逾矩,那这尊卑有序,便可,逾礼否?”其母章环玉复与郝耽疏对窥,不时了然其中意味,便见郝耽疏唇边露笑,且附和,“是,是,这,吾家李府,六小姐,可是位高的任君,便是皇子见了,亦得避让三分,何况吾等无封无爵的平常百姓?”
“那你等之意,是将此次休儿成冠礼之事,交由任君主持?”太夫人环顾之际,见座下人人谓不作声,好似默许,好似旁观,敢知徐华樊开言,“此事极好。”
其语,人人目光复又凝来。“可想当时,其父被扣押宫中,吾又一病不起,李家危机,皆是和儿在支持中馈,顾全大局,今时虽不同往日,然其仍身为李家子,必然亦行当家之范!”郝耽疏等人侧观其目中笃绝,不由冷风入堂,留有满身寒意,故而必然哑口,却闻章环玉绞言,“六小姐贵为任君,此事,吾等必然听从其命!”
那声方落,李沐和之复便随之,其神稍纵,回旋而一凝,探得其等心内沉钟一明,不由心亏,李晴然避之其神,犹持纤弱之态,且闻其道,“承蒙各位赏识,可唤吾沐和。”余音未散,那沉钟之声于其等脑中徘徊,令其等心神长闷,无敢再予力争,屋内陡然肃穆。
晨阳晴空,乾清大殿之外,百官位列而出,见只见内阁首辅解缙身周簇集大批文士,如内阁阁臣黄淮,胡广,杨荣,杨士奇,如礼部尚书苏运衡,左侍郎蔡裴等人,眼见蔡裴抬望郎朗乾坤,不时先于吟诵,“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众臣见他口边感叹,不忍左右对望,皆笑出声来,“岂非晓江山惯有才人出,我朝犹为枝叶繁啊?”杨士奇将此言送至蔡裴耳边,令其听来故而解怀,“你等瞧瞧,你我耕耘此生数载,亦不比其,一朝扶摇直上,可飞九万里!”
便在方才朝上,皇帝钦点此次秋闱经魁之耿成李宪,为大理寺左右少卿,位列四品,地位甚是仅次其等之下,苏运衡听闻其言中怪趣所指,遂复道,“诶!此,可是幸事,我朝能有多臣良士,岂非对天下有利,对吾等有利?”
“是啊!如今京都有五杰,五杰在三司,圣上是将其等视作己之左膀右臂,今后,必要在朝中翻云搅雨啊!”黄淮言间,复闻杨荣道,“五杰之其人,个个皆是有所学问,其等文采斐然,其中孟解元,耿经魁,更是师从首辅,怎能不鹤立鸡群呢?”诸位正将注视投于解缙之侧,黄淮斗转眉目,神中窥不出一丝波澜,极暗极沉,敢知其黄淮正是上任内阁首辅,其亦是建文帝钦定,如今被尔等唤作首辅的,却另有他人,恐怕泱泱大明,无人较他,更晓改朝换新,荣辱交替了罢!“万事,皆是托解首辅之功...”
黄淮此间语境平和,闻解缙徐徐回之,“孤云野鹤,可教其身,难养其德,其等自主成才,于吾,何来有功一说?”
却观胡广与苏运衡一左一右,上前便道,“诶呀我说解首辅!...解阁领大人!您可过谦了!”
“善矣!吾等虽不比大人才高,却亦读得懂孟解元之登科文章!士在其中所书,那....”胡广抬首,似有几分提文忘字,遂闻苏运衡合道,“今之苦得举,昨之师严诫,犹可释失名,岂敢没卿恩?....”
“好一个岂敢没卿恩啊!吾若能教出如此至情至贤之人,亦不枉来世一遭了!”众人于长桥之上且行且缓,日光照得水面碧波泠泠,见蔡裴对其大加赏识,杨士奇笑颜逐开道,“吾怎么记得,侍郎方才,可不是如此论的!”
“怎么,蔡侍郎另对那孟家解元,青睐有加?”杨荣且谓,且将朝笏暗挠其臂,只知蔡裴一个冷眼,驳道,“诶!尔等岂敢胡言?吾可曾是那只认解元,不认经魁之人?吾不过,不过是面对着朗朗乾坤,江山才人,犹有抒怀之举啊!”他等自觉如此,却另说,“论起这京都五杰,这孟沐二元,宿在都察院,这耿李二魁,今封大理寺,唯有这曹国公府少公子未有封升,只差个文选司员外郎,此事似乎有些古怪。”胡广疑之众疑,复闻杨士奇在道,“虽只是小小员外郎,却是吏部要职,诸位可莫忘了,其头顶之上,可乃名称六部天官呐!”
世皆知京都五杰,李家独占其二,如今李三府之子李宪以登科第五,受封高于第三之李家末休,此何能不令人遐想,皇帝对其父李甄之戒心,对其国公府之戒心,其举,究竟是明之而为,亦或是别有深意?“首辅如何看呢?”蔡裴试问。
众人只察解缙神色淡然,久而不语,许是其早已料想,亦或是早已预见其后如何。
封官加禄,净是凡人所求,凡心所系,古来为官为民,皆为权位争得头破血流,又为得势而沾沾自喜,李三府内,李宪远观府中家人手端今早初封的诰命,神中并无欢喜,而唯有一思,此,似乎能令母亲,暂且高看于己,然己终日苦读,皆只心之所向,其等却难能感怀,思之,唯闻其母郝耽疏在旁大喜过望,啧啧夸耀,“吾且说过!吾且说过,吾郝家子弟,岂可处处受限于人?吾儿大才,吾儿大才!”
其父李增枝交手于后,立于一侧,凝李宪遂而谓,“你郝家子弟?净说胡话!吾宪儿乃吾李家子,吾李家之子,个个英杰,何来孬种?”
“何况其现今可非单单是咱李家子,而是三司少卿大人啊!”夫妇二人相视而笑,郝耽疏轻挽李宪臂,深抚其首,扬声乐道,“吾儿你,真是大长吾府士气啊!”
庭院草长,不觉时节已寒,风声稀松,正与枝叶交汇。
其等言罢,李宪环视此时阖家难得祥静之气,父母喜,手足欢,竟感心志难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