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整个应天府,人潮如涌,万人空巷,皆奔忙而上高井大街,欲亲睹三王一行归京之象。
澧园外门可罗雀,登高伏低,里里外外,车马人流,皆停歇驻足,“小姐回来了。”
“小姐回来了!公家,三王亲自送小姐回来了!”陈耳如急报神一般,抵至堂前,遂见众人喜笑颜开。
“当真?当真乃三王亲自送的?”
“千真万确。”于他李甄而言,这消息远比李沐和劫后余生归来,更令其欣然。
不多时,李家上上下下,纷立府门前恭迎。那车马直在中间引出大道,故而只是远远看着,徐华樊皆已是热泪满眶,“夫人,回来了,回来了!”顾婆扶着其,面上俨是大喜过望。
众声鼎沸,鞭炮齐鸣,此间一派祥和与喜庆,百姓人头攒动,想是一番盛事。“依我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三王与任君...大喜之日呢!”
“诶!休要胡诌,人家啊,是去执行公务的!此番,捉拿陈妃案贼首,铲除滁州奸佞,三王与任君,可是立了大功的!”
“此话有理!吾等看这,才子佳人,大义凛然,实在令人可敬!可叹啊!”
正当百姓意趣之声此起彼伏之中,一行落定李府大门,众皆翘首之时,三王之马调转马头,其神一挂冷毅,披挂无不彰显身份,正当其抬望所观,李沐和已从另端马车迈下,仪容至妙,步履涓然。
确见朱高燧一个纵身,随即跳下马来,正巧与李甄迎前之势相逢,未清其面目,先闻其聒噪,“诶呀!我说三王殿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最砚等人跟在其后,探李甄眉挑眼勾,无一不造作地朝其作揖行礼道,“臣李甄,携吾府众人,拜见殿下!问殿下躬安否?”
朱高燧抬了抬神,回说,“国公客气。”
“呃,辛苦殿下送吾家小女归来,一路...”其言有意迟缓,环了环周遭道,“实是给殿下添了不少麻烦!”
朱高燧望旁立之徐华樊慈眉善目,全神感激,不免隐隐朝其示了一意,“夫人安心,沐和无恙。”
遂见徐华樊笑而默首之际,李沐和与孟逸同行,已抵至面前来,“孟逸见过国公,见过夫人!”观其朝他二人作揖,李甄即囫囵回道,“御史免礼...御史免礼。”
众瞧李甄面色忽而不甚几佳,也知其是瞧着三王脸色,又不好得罪他人。良久,徐华樊复笑,好言而谓,“一路舟车劳顿,可是多谢三王殿下与孟御史,对吾家沐和,多日来的照抚,若非你等,吾怎能安心?”
“夫人言重!......”朱高燧回说时,孟逸犹声在复,“夫人言重......”言语遂被同刻而阻,此景不免令人心生异想,彼时皆以暗暗自觑,这?无论是身居高位的三王,亦或是文名远扬的孟解元,素来皆以不善言辞,不善圆滑而意高和寡的,怎么今时,皆如同那开了窍的葫芦?是卖的同一味药呢,还是天光乍现,雷公显灵了?
“作孽啊。”万物纷杂之中,李末值在后隐隐喃喃道。
遂闻李沐和曲身而行礼,朝其等谓之,“父亲母亲,女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徐华樊抚过沐和手,其神似有千万言语难抒于心,然知李甄面淡如水,偶有半分亦是源于此状之难为情,却闻其关切道,“和儿能回来,吾等自然高兴...”
复观李末休,李末值二人上前大步,其人面色极慰而道,“和妹今日归来,已然是以任君身份,此后,兄长们,可都仰仗着你了。”李末休举手作揖时,沐和即以回礼,犹怪道,“兄长此言生疏。”
“是啊!你我本是血浓手足,言及仰不仰仗,可便有失偏颇了!”末休一掌拍在末值后背,观此中,众人相视而明,言笑晏晏。
静寂几何,府中管事随之左右顾盼,笑着大呼说来,“呃...今日既是六小姐归府之日,府中早已备下接风宴席,可否有幸请三王殿下,与孟御史赏光,入府参列呢?”
谅说小小钱贵,必无这胆子当众令三王与亚元二位为难的,想来是李甄事先安排好,令他此刻出来抖机灵,问主不能问,行主不能行。
“参列...”最砚迟虑时,倾身于三王耳畔静道,众皆不知其禀之何如,确闻孟逸回之二字,“自然。”简洁明了,俨不拖泥带水。
朱高燧闻此,悠悠而视李沐和侧眸,其神窥不出半物,其等之言却犹令他无半分拒绝之理,“尚可。”
其言方休,喜的喜,愁的愁。于李沐和言,三王是功臣良王,本是接风宴,虽对他这人心存芥蒂,然驳回其举确是未顾大局。于李甄言,三王与亚元借面入他一前朝国公之府,便算正式结下暗盟之交,其必然求之不得。于孟逸言,李府盛情,却之不恭,三王未表态之前,先下一子,所谓兵不厌诈,水挡土掩。
然众人而言,喜闻乐见,普天同庆。
“好!好啊!那咱们,入府罢!”李甄眉开眼笑,笑从中来,正当众人移步,直引着一行往澧园中去。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你是何人?’
‘我?’少年面具遮面,眉宇皆是英气,‘我...我只是个闲人。’
‘闲人?’幼女瞧他一身世家打扮,举手投足皆是习武之范,手中还握着把短剑,便脱口道,‘你可并非闲人。’
‘为何如此说?’便知此语间,对堂那头的老奴扬呼声传来,‘小姐,您快来,夫人寻您呢。’
幼女面向其示意抱拳,笑道,‘后会有期。’其人转身而去,那穿廊隔着高檐,隔着台阶,隔着府院,‘顾婆婆,什么事?’
‘老奴也不知,小姐随吾来罢。’少年远望之时,神已淡漠。
‘后会无期’
此时故地重游,朱高燧倒有几分感慨,不由含笑,抱拳而非作揖,后会有期。李沐和呀李沐和,你实在聪明。其心暗思之际,足下已停驻。
后会却又有期。“呃...殿下!可是吾等...走得快了些?”李甄紧随其后,观一行因其三王之举而缓步,朱高燧眺此间洞庭水上,转念而有意停下,神即落向李沐和之时,轻声言道,“无事,本王忽感像是,故地重游,有几分...欣喜罢了。”
其言之,仿佛令己犹半信半疑,确是令众人恍惚,李甄面时迟虑,言语亦是许久方至,“许是,许是三王殿下思念故土,而吾府巧有几分类同昨今之由罢!燕地,可不少如吾府这般的宅邸否?”
其言提及,犹有冷雨骤风之奇效,一时众人停驻之步履,暂是难挪半寸,“公爷玩笑了,今时永乐,何来燕地呢?”却闻孟逸其后出声,抬神而环三王神色,随之李末休附和,“是啊,父亲,您可莫忘了。”其言意味深重。
彼时众以面面相觑,李甄方才知意而愧,“呃...对,对,是我一时大意,现今时永乐朝,可无何燕地了。”
“恳请三王殿下,恕臣不义之罪!”
在场哑口屏息,暗趣当初开城门迎燕军的是他李甄,今日不知改朝换主的,仍是他李甄。
三王随行之将士个个面沉如雪,却见三王默默摆了摆手,云淡风轻地言了无碍二字。
彼时孟逸沉了沉眸,面上即是似笑非笑,李沐和与母亲相倚相扶,正抬巡着澧园的众态,多日未见,府中俨未有变化。
唯有草长花盛,树高芽兴。
朱高燧为首在前头行,李甄随之同进,其后孟逸,李沐和及李家人,诸皆以涉过穿水桥,徐徐往内堂而迈,且观那宴席之大喜桌之上,早已万物齐备,只待三王居其上而落座,众人皆以入席,管事钱贵侧立耳一声明扬,“接风宴,上菜!”
公主府。
朱迎欢正于台前梳发,其周遭,举镜的举镜,端案的端案,持册的持册,奉茶的奉茶。像是皆遥呼着今日之盛事,且见淳儿问询,“公主多有不便,可否让吾来?”
众皆颔首低眉,光澜澜朝其面倾斜,耳闻朱迎欢默默回说,“不必,此些小事,吾力所能及。”
淳儿沉声回了声是,便以旁观镜内,其静坐之颜犹如精琢之玉,似润而锐,故而,令人不敢轻易打破此间祥和,只待朱迎欢其静谧中启言,“吾所指今日,送至沐和府上之礼,可有送到?”
“是,只怕此刻,已于李小姐手上。”朱迎欢意之送予沐和礼,实是其无法亲眼所见之余憾。
遂观三两侍女上前,为其披挂衣袍,其隐隐而立,尽管身侧四下动向,眼界却仍是一片深寂。“公主,今日来府之公子名士不在少数,您忽疾未恙,大可不必过于投神,吾看此些人,皆是文华卓绝,只会一比一的出挑,公主您便先浅浅择几个顺眼的...”
闻言,朱迎欢神之骤凝,而道,“吾当日将计就计,便是要坐实这招揽面首之诚心,今日你却劝吾浅浅择几,此些人中,绝非是庸庸众生之辈,吾要选,自然是好好选。”
淳儿犹疑,迟迟复说,“可,公主,您可记得一人?”
“何人?”
“鲲鹏也。”
朱迎欢眉间一笑,闻其觉察而叹,“原来公主早早便知,吾实在佩服。”
其心内犹是冷哼,昔日以计谋其,昨以诚识其,今却复又以计试己,这厮,难能不令人,记忆深刻。
“公主请。”沐昕神之相注,朱迎欢步上高台,转身落定在座前之时,正将目光牢牢地锁着自己,沐昕相对而远望,即在其神流转片刻间,心头一颤,她面前的缠纱已然不在,那明视之瞬,沐昕心潮之暗跃,心绪之深疑,犹在其睁亮之瞳孔中来回斡旋...
朱迎欢神之下潜,那轻举似乎不差毫厘,又似乎失之毫厘。众观其仪容,一时俨能忘却,其之失明。仿佛从前那位鲜活生动的常宁公主,就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