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辇落定刑部大门,朱迎欢随即步下,“公主!其人畏罪自杀了!”
堂内郑赐斥声,怒不可遏,“你等实乃废物!连一孟适德都看不好!竟能令其死在狱中!”
“大人,其乃咬舌自尽!吾等俨是无法啊!”役官吓得连连回说。彼时便闻堂外一声通传,郑赐即起身恭迎,众人皆跪,“五公主,您怎么来了?”
朱迎欢立于堂前,轻声问道,“畏罪自杀?”
“是。”郑赐复,遂见其落座,“永宁宫那巧婄呢?”
郑赐神色稍虑,“其人,亦畏罪...”众人怵目,死了一个此案帮凶孟适德不足为奇,然她巧婄不过一宫寻常侍女,为何也要畏罪自杀?其畏的又是何等罪?“三王方在滁州抓获刺客,其等便接连畏罪,当真是妙!妙得很!”淳儿此言方出。
郑赐眸光微幻,谓,“公主以为,其人名巧婄的,会是因何而自杀?”
朱迎欢在其位而内叹,其侧目而神淡,“以尚书大人之资,已然猜到了。”
如郑赐这般经过建文与永乐两朝的命官而言,凭其资历谋算,能混上尚书之位俨会是浪得虚名?其等眼中,宫廷争斗早已是司空见惯,故而俨深知此些最终受害者即是皇帝,其等又是君之下臣,每行一步必然皆是在为皇帝谋利,遂而明知事实,俨看破不说破。
“是,是...公主聪颖,必然也已知其人诡计。”郑赐佯装犹疑,缓道,“只是,此事是否能查,是否要查?吾等只有请示圣意方能决断罢...”
既然如此,其为何多此一问?此问,非是圆滑周全,而是驱利避害。
“尚书大人,是要吾公主,去请圣意?”淳儿在旁询。
郑赐遂而摇头言之不敢,行举似乎未有半分迟虑,或是本就蓄势待发,“此案旁枝末节,本官定会自请启奏陛下,以求圣裁!”
...朱迎欢抬了抬目,暗寂中出声,“此些并非旁枝末节!...”
众耳闻之对窥,唯视郑赐神色凝重,“吾身为一国公主,绝不受此不白之冤,吾更不会准许何人对吾母亲不利!”
朱迎欢遂而起身,“既然其人已杀到了长春宫,本公主便要看看,其有没有本事瞒天过海!”
郑赐神即垂下,未敢抬视,其心内暗暗自知,随之堂外一声摆驾,朱迎欢缓步而出,众皆恭送。
天尽苍白,望不见云,未可见晴。
滁州城府衙之外,一切井然有序,便如忽逢大雨,三王拔调了知州刘讪的兵马,将其滁州卫统领孙柯关押至滁州狱中。
彼时苍穹一声刹响,天幕即忽变,瞬而黑云压近,像是猛浪徘徊,又似巨龙翻腾,三王此变动令其人闻此讯而大喜过望,故而皆是争先恐后向府衙门前冲,三王对刘讪之预判果然精妙,届时人声鼎沸,人流如潮,大批兵士在其前阻拦。
“黑心刘讪!欺压百姓!毁尸灭迹!丧尽天良!天理不公!”
“还我家命来!无耻刘讪!还我家命来!”
“无耻之徒!丧尽天良!天理难容!”
雷如滚石,层层叠叠,朝天地猛袭而来,随之姚征居其首而后退,侧目以示兵士,其等且如无力阻拦,以多败少,百姓便接连冲破阻隔,奔入府衙,俨有如虹之势,见其等直冲内堂,便在穿廊被人拦下...
“轰隆!”
那声沉入阵阵喧杂,愈发低微,“吾等快些!...”淳儿说时,其一行脚步便愈加急,复又一声响动,苍穹冁然落下雨来,那雨滴滴如坠,使人心慌忙。
正当朱迎欢迈了门沿,一步便不知踩着什么,遂而俯视,竟是迎面而来之人足履,朱迎欢自觉万分愧疚,脱口道,“实在抱歉!...”
“无事。”且在其抬视之际,来人言先回,便闻身旁淳儿大呼,“沐士子?”
朱迎欢观眼前人正望着自己,神便此与之一同对上,“外头下雨了,公主殿下,可有带伞?”且说,便见其伸手接过可琛递来之物,有意便要拉起朱迎欢的手,谁知淳儿一个相阻,当即便将伞接过,时不忘说道,“多谢沐士子好意!吾等便收下了!”
沐昕望着朱迎欢不动的声色,便隐隐视其道,“公主,可有何想与臣说的?”
朱迎欢抬目而探,其人眸中若有微风拂过许而涟漪,其望而搁浅,似欲言又止,谓,“无话。”
沐昕神之颤动,偶然回说,“臣,唯欲问,公主,是否已看过臣向上之奏请?”
“看过如何?未看又如何?”
沐昕闻此语,便好如一粒石子投入那片了无尘息之心地,复而缓言,“殿下...以为如何?”
淳儿观其人,观此景,眯着眼皱着眉道,“沐士子才貌双全,世间必然有众多青睐者,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吾公主之意,莫非您还不明白?”
沐昕思绪已然是如今雨之繁杂,只是耳畔雷愈是轰鸣,其心愈是惴惴不安,“公主,吾等走罢!...”
朱迎欢此时每移出的一步,便如扎入沐昕心地的刺,令其无比难受,只在此境,雷声与雨声连绵,其声隐约可闻,朱迎欢已路过而移步,“沐昕一直以为,公主不只是与吾开了个玩笑,现在看来,一切只有吾当真了。”
其俯首之时,朱迎欢回旋而观,欲言而又止,“微臣之奏请,在公主看来,不过是一场游戏中的趣事,俨只当趣事在看?”沐昕朝其踱步,渐渐逼近,直当言语送至朱迎欢耳畔,视其复道,“然臣,从来都是真心,臣从未觉得玩笑一场!”
朱迎欢望其神,遂而侧目,“沐子言重了!”沐昕察觉其神迟,复说,“是,沐子呈至御前的奏请吾已看过...”
沐昕遂而俯下身至其跟前,见朱迎欢被其举而感,神之回转时,正与其四目相对,“公主以为,微臣如何?”
朱迎欢当即转念,“吾当日不过...”
“公主要说一句玩笑?随口说说?”沐昕随之默首,朱迎欢心内复又否认,实是其欲说,吾当日不过多看两眼,怎就惹上桃花债?
朱迎欢顺而推开拦在身前之沐昕,不想其未被推得后退,反而借力向前倾,瞬间便倒在朱迎欢怀,淳儿大呼之时,沐昕已俯身在其耳畔低语,“公主可养面首,然臣确是寤寐思服...”
面首?朱迎欢心头大惊,谁传的谣?一世英名简直毁于一旦!这众目睽睽,此人此言...其甩开沐昕,令其踉跄半步,随之淳儿大斥,“沐士子当真孟浪!竟敢冒犯当朝公主?”
朱迎欢岿然未动,便拦下淳儿直面而道,“那沐士子便跟本公主说说,何为面首?”
沐昕至内深叹了口气,遂而吐出,“罢了。”二字,当其黯然回之,其人已然转身而去,那脚步踏着雨声,其声隔绝万物。可琛一旁观此而至前,“公子,或许并非如您所想,您勿多扰了。”沐昕未回过神,确俨已转身迈入大门。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你等何人?”当首拦下之人正是最砚,闻其扬声道。
其人七嘴八舌,交头接耳,“吾等要见三王!吾等要请三王为吾等申冤!”
“吾等要见三王!吾等要请其为吾等申冤!”
“对!吾等要见三王!”
最砚当即厉声,“放肆!”
众皆惊了神,唯闻其复斥,“这儿是什么地方?滁州府衙是你等想闯便闯!三王是你等想见便见的吗?”
其人皆以愧色,自知举止有过,便闻其中女妇喊出声来,“吾等俨是无法啊!吾等家里死了人!吾等实在走投无路!方才来寻三王殿下为吾等做主的!”
随即千万附和,其言像是皆来自肺腑,最砚观其人接连跪地,皆以作求救而叩首磕头,“救救吾等罢!烦请三王救救吾等罢!”
此些人衣着朴素,言语说话俨是穷苦人家之象,有之更是拖家带口,口中多是恳切哀求。
“你等口口声声言之做主到底何如?又为何要私闯这府衙?”最砚明知故问,遂而佯装而探,便知其人如意料之中,大斥道,“那知州刘讪,实在不是人!其接管滁州以来,以强欺弱,谋夺私利,可谓是无恶不作!吾等受其迫害,实在是苦不堪言!”
“如今吾等好不容易等到三王殿下来吾滁州!定要请三王为吾等主持公道!”
“对!主持公道!”“三王殿下为吾等主持公道!”...
自新帝登基以来,便将各方势力尽数三位王掌管,这刘讪,俨是自其等上位方才封的滁州知州,众所周知,刘讪是二王朱高煦的人,故而自其上任知州以来,即算是作恶多端,欺压百姓,俨会因二王之势而对之畏惧再三,故而才会有其等隐瞒未报,遂令至今积攒民怨众多,使得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三王此举,便是借百姓之告举,还百姓清白。
“刘讪近期,不是常扬言爱民如子吗?”最砚端坐其位,以此问询堂中百姓。
“指挥大人!其之爱名如子,不过是其买通朝廷,为己博得的噱头而已,大人且可令其与吾等当庭对峙,瞧瞧其身上背了多少血债!多少人命!...”
“大人!吾等愿以自身性命起誓!刘讪之狗官,绝非一心向民!言之爱民如子,皆是其蒙蔽世人之手段!”
最砚岿然而视,便令下从取纸笔,将其人之言一一列作诉状,遂而呈至主前,见三王房内踱步,最砚在旁而谓,“若要使朝廷认同百姓之告,需得有可利证据,殿下,吾等可派两路,一路彻清滁州府衙,一路追查刘讪就任至今之冤案!”
朱高燧立于窗台,抬望远方山雨蒙蒙,遂即默首准允,“本王亲书之密函,务必及时送返归京,呈至御前。”
“是。”待最砚转身便要出门,三王复言止道,“吩咐姚征盯紧点,勿要令其人畏罪狱中!”
最砚知意而去,且闻门外下从正与其迎面,躬身迈入房来,“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