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树下,石凳清风,婢子接信送至,耿家孙二小姐耿秋月挚爱画景,多学花木河山,当夏迎夏,不觉心意盎然,便时时苑中坐。
“小姐…”扶霜递来。
秋月便不经问,“何人的信?”
扶霜缓缓答道,“李府小四爷送来,说是与小姐道别。”
秋月不禁染了眉目,神情渐深,揭信而视,信中李末值亲笔书:知你不忍送别,便未辞悄回院,望你勿怪,亦勿念,我既入监为士,必然专心致志,谋得功名,方能娶你。
读时秋月不时蹙了眉梢,环顾四周而忽面如润秋,稍许羞怯又无甚感怀。‘我求取功名利禄之心,怎能比得上娶你之意深切?你若未常见我,亦不必多思,我甚好,念你久时。’
扶霜凝其举态,便已知大半,方叹道:“与小姐真有缘!上天赐的良缘!”
“何来的天赐良缘?”她听闻。
“自是您与李家小四公子之缘!当源源不绝,往复终生了!”说时秋月神色更染,思绪更佳。
“此情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小姐,您不必多思了…”扶霜自与她说,她却似无心。
秋月悄悄收信,又不忍收起,反复看过几遍,才忙收回了怀中。
“小姐,可还画?”
“不画了,走吧。”二人出了苑,回身於寒阁。
门外俾子方见马车,便传遍了整个院子,“杨公子来求亲了!杨公子来求亲了!”下人们张口结舌。
“哪个杨公子?”秋月之母耿府三夫人陶氏问道。
“夫人,乃杨旦杨公子!”
杨旦乃翰林学士杨溥之后,杨溥多年丧子,独留杨旦一根独苗,与夫人彭氏爱惜如命,甚奢宠如珍,万事全由其胡作非为,久闻其风流博浪,四处拈花惹草。
陶夫人杯落至桌前,“怎么…招惹到我们这儿了?”
小婢子接茶置于案,隐隐退下,“夫人,是否与他当面辞?”陈奴忙问,递帕。
“既已来了,请他进来。”陶氏净手,传下人府门外恭请。
而耿秋月却非知情人,自知与那杨公子素未谋面,为何今日前来提亲。
扶霜提醒,“马场那日,小姐与其有一面之缘。
秋月才忆起当日马场,人行匆忙,偶时撞见一位公子,本要赔罪,他却好言相辞,“可否他日,去拜会小姐?”秋月未回,只当无意逗趣玩笑,没想到他竟当真了。
“小姐的缘分,又来了?”扶霜笑着,“去回马场,便有了倾慕邂逅,小姐当真惹人怜爱!”周阿姑使眼色给她,“休胡说。”其帮衬穿衣规整,随之出了园。
“杨公子正在正堂候着呢....”奴仆回道,众人嘻嘻笑笑,简直闻所未闻。
扶霜齐步跟上,此时却细问:“小姐,您当真要见?”
唯闻房前奴子报:“孙二小姐来了!”
那陈旦见她人款款而来,不觉心生喜愉,竟彬彬有礼,喜笑颜开前来。
于是二人相对而立,已觉他醉意熏天,如痴如迷,“我若冒昧了,小姐莫怪!”他俨是不通客套之人,此等恭敬有礼与人说话,想还是头一回。
秋月缓缓抬头,与其浅视未语,陶夫人请他坐,“不必拘谨,陈公子既然来了,便是我们的客人。”陈奴与之对视则明,转身吩咐下人,“请去堂中将侯爷请来。”
陈旦闻则闻风丧胆,众人皆知,耿侯为遍京头一号人物,他能论首的,恐怕天下找不出第二人。
有素闻耿侯爷对这位小孙女儿疼爱有加,可谓视若掌上明珠,他便是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未及人传,他已赶忙招呼回来,吓得心惊肉跳,诶诶叫唤…“夫人,不必大费周章了…我,我坐坐就走,坐坐就走!…”
此话与丑态说得众人欲哭无泪,哭笑不得,不禁心中冷道,你是什么人,也敢来我们侯府坐坐?
虽说耿侯府为武将门第,其下个个出的却皆是文闲,大爷耿璿早成前朝驸马爷,生子长孙耿成,嗜文如命,富饱诗书,次子耿廉善行医诊脉,欲有一日精通药理。二爷耿瓛生子耿湛,耿真皆入国子监为士,往后必然仕途。三爷耿瑄至今无子,独生女耿秋月,故耿侯常念家世武德无以传继,心中不甚悲凉,怎知小秋月四岁,却异而酷爱刀剑,而常随耿侯习武弄枪,直至如今,却也养成温婉安静之仪,好无半点粗鄙俗浅之相,更令耿侯欣喜慰然,引以为豪。
“公子既已来此,必定是有事才来,怎说得随意坐坐?”扶霜搭嘴说,“您若想坐坐,何不京城随意寻寻去处,我们侯府可比不得那些花街柳巷,何奇之物,数不胜数,定让您看得眼花缭乱!”
杨旦见她有一句没一句地打趣他,却心生怪意,我来此,干你小丫头何事?瞥眼瞧了瞧她,亦瞧上她,又觉其面容俏丽,伶牙俐齿,正此时下不来台,便反讽道,“杨子今日前来,本是赴小姐一面之缘…”
陶夫人疑迟远凝那人,又旁望了望秋月,“公子,怎与我家女儿见了面…”
“那时马场,我与小姐相约,他日可否再见上一见…..”想时不知着了魔,淫淫疯笑起来,扶霜意料他会没脸没皮,竟没想如此厚颜无耻,“公子自是有一面之约,敢问我们小姐可曾答应您了?”
“当然…没有。”他顷刻将倒,一会被随行拽东,一会拽西,东倒西歪,咧牙呲嘴。
“那公子大张旗鼓,是怕是人不知您深意吗?”杨旦挤眼乱笑,“耿夫人小姐瞧瞧,这丫头有十句百句等着我呢…”
秋月冷观看戏,他却道,“我不过来求娶你…你用得着如此心急?”他忙移前去,用手端过其下颚,“啊?啊!哈哈…哈哈…”
秋月静睹,心内颇为不忍,陶夫人静观默察,“杨公子何必与一丫头计较是非,您若真为她而来…”
他夺声,痛快笑道,“夫人莫怪,若我未此,侯府家府俾又怎会放我等进来,虽有甚冒昧!忘夫人成全!”任他睥睨,众人终不纠扯。
“杨公子言重!你既敢来我府拿人…又怎有冒昧之礼?可就是这个丫头,不可!”
杨旦忙问,“为何不可?”
陶夫人道,“扶霜自小陪在我女身边,与她早已是情同手足,吾实乃不忍她们分开!”
杨旦早料,便无何难解之色,“夫人如此说,便是我强人所难,强人所爱了?…”
诸位无言,一切尽在无言中,噤若寒蝉,“公子若无事,便请回罢!”
既请人走,送客容易请神难,杨旦亦非轻易可对付的主,他颇若无其事道:“来日再来拜会夫人小姐!只是这丫头…我是要带走的…”
他仍胡言乱语,随行的仆子使劲拉他劝他,好歹就是不醒,令众人无可奈何。
请人送客,杨家的打道回府,生生被塞进轿子里抬回家去。
杨溥乃好面之人,当朝为官,脸面比尻子都得干净,何况身居高位,官衔一品。
多闻其出门便惹祸,也无多插手管教,如今惹上侯府,令他脸皮丢进了家,此时又将人被抬着回来,更加火上眉梢,赫然大怒。
“将他抬进来!”只见杨旦被人左右扶持,架在中间颓颓地抬上前,杨溥羞愧难当,料想此态在外人眼中作何所感,又思其今后在这应天府算是立住了脚,立稳了名号,“今后你受人耻笑!我们全府上上下下跟着你受人耻笑!…今后你便叫情迷浪荡子罢!瞧你现在!粗鲁不堪!伤风败俗!”杨溥喷口唾骂,“你还想求娶侯府千金?瞧瞧人家能看得上你?你啊你…料想你今日做派…你也就该!……省的我们为你操这份子闲心!”
又命下人,“快将他拖出去!酒醉清醒了再到跟前来!若不醒,我连你们一起罚!”
下人们唯唯诺诺,心念招谁惹谁,得此主子得力不讨好,直拖去泼了几瓢水灌了几蛊解酒汤,才算将其灌醒,由此听闻自己干了些蠢事,悔不当初,自认糊涂。
他虽纨绔,却也知轻重缓急,又极度惧怕他老子爹,此时正追悔莫及,赶忙提溜至其跟前赔礼赔罪。
杨溥虽气消不少,也知防得了他身防不了其心,唯以亲口教戒。
令他跪下听训,“你若再如此莽撞,你爹我也救不了你!”
“你自知那耿侯为何人,连天子圣上都敬他三分,你一个毛头小子,你也敢去污他的眼!损他名声?”
“再有那夫人陶氏一家,也必不是好惹的,你偏不知天高,也该知地厚罢!你这是存心要毁吾家!要自毁根基!”
杨旦愧,又知所求非其人,才敢直言相告,“我…我去耿侯府,求的,并非孙小姐…”
“那是何人啊?”
“是小姐身边的丫头!”
杨溥笑不掩声,“荒谬!荒谬!何其荒谬!”
“爹!我堂堂杨公子,求娶一家婢子还求不得了!”
“你如此大张旗鼓地去,就为求娶一家婢子?你连自己都骗不过,何以骗得了耿家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岂非里外不是人?父亲,我该如何啊!”
杨溥隐叹几声,拂袖而去,缘分皆由天定,事出何由人。
李未柔亲至合阁,将柳子欲聘音如为妾之事,亲言说与沐和,只因劝其勿将往事追究,那日之事本就属料想之外,“表哥勿将音如错认成妹妹,你…若要追究,追究之由,该是用情至深,情难自己…自古人有七情六欲,莫非这些,妹妹也要追究?”
几言几语说得人哑口莫辩,直令人无法反驳。
“再有,柳表哥也未曾想,他欺凌的,乃婢子音如。”李未枈忙道。
欺凌?醉心不忍闻,而己再进言语只会横生事端,给主子添乱。
“小姐不愿究,是为音如着想,你们想保全的,我们这儿给不了。”
李未柔早料,竟想预先中计算好,招手便请人来,见来者何人,众人惊,只见一对老汉妇,噗通就跪倒在地,李沐和不愿让其等跪,便请人拿座,二人坐下来说,“老人家,有话直说!”李未柔先言道。
二位左瞻右顾,方见好大一厅室,宽宽松松立了十余人,正堂中有座椅,案榻,锦帘后雕梁画栋,屏风内又是一番新天地,只见供奉着各式茶食点心,点着贵重规置的台上香烛,屋内无论小姐丫头,个个生得如花似玉,赛嫦娥神仙,又比西施貂蝉,落入凡世,个顶个的出类拔萃,夺目脱俗。
二人瑟瑟坐下,见那老妇拉这老汉手,啧啧称道:“此乃好人家,好人家!”又不住喜悦之情涌上心头,“你们二位,有何贵干。”醉心客气道。
老汉大喜过望,竟忘了此行目的,赶忙脱口而道,“我们…哦,音如啊,是我们的女儿。”
正闻其言,人人惊醒,“我知她受辱,可,女儿家的,名声为重…”见其母吞吐咬字,说白不清,亦沁已大明,“二位来劝,是否你等本意?”
“是…额…我等老矣,又怎忍心看她今后无处容身,若他日有家有世,我等才算不妄为人父妄为人母…”
无人敢视,无人忍言,却也无人方休。
“既如此,何不将音如带上来,她愿不愿…这不是还不得而知?”李未枈说,下人们已入偏厢寻音如。
稍刻将音如带上来时,犹见其面如土色,心怕已如死灰,“无需请礼,你坐吧。”另时她已被人搀扶坐下,那时跳窗而出,失了心更跌断了脚。
二老齐眼看女儿,心内无限歉疚,接连扑过去痛哭拉扯起来,音如哭楚又起,三人拥在其中痛快地哭了一场,好不温情。
“也别忙着诉苦了,干点正事吧。”一切犹如事先准备,不知何时,柳溥已入,俯首向她等躬了躬背,无尽感触道,“柳子冒昧,愿请娶姑娘为妇,望二老成全!望小姐成全!”
他抬不起目,已愧不能视。
人人触目惊心,二老回道,“柳公子,当真?”
沐和移目至身旁二人身上,好二位姐姐,好个理所当然。
再顾音如已无奈何泣如雨下,“妹妹如此计较,可就误解人意了,为你的丫头寻个好人家,岂能成威胁呢?”李未柔莫名说,招手即来,人从外端进来两案东西,红布盖着,红布即掀开,里头满满当当的金银首饰。
“此些,我替妹妹事先备好,便当音如的嫁妆,也好嫁去时体面些。”
醉心不曾睬,却问音如,“你为当情人,你自知如何?”
她仍未语,泪雨涟涟,其母喊道,“承蒙小姐关怀!小女当嫁...小女当嫁!”
房中忽而寂然无声,久许,沐和悄然问,“你自知如何。”
未见人声,李未枈已夺口而出,“婚姻之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去他娘的自古!”醉心痛斥,令众人张口瞠目,话音未完,李未柔旁平哩反骂回,“好一个死丫头!敢骂当家主人!”
“若是自古!自古妾同奴婢,你等算哪门子主儿?...”
沐和斥,“住口!”醉心隐隐忍下,气从中来。
“哼!你算什么东西?来人,拖下去打!”李未枈拔地而起,俨不罢休。
真有仆子上前,沐和一眼瞧去,目中冷凝,静时谓,“谁敢。”
众人无一敢动,此时便是其母柳明絻在此,也只不敢二字。
阁中一阵乱时,外头也有了动静,守门的侍子推搡,“小姐在里头,你闯有何用?”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小姐!小姐我有一事相告!”
“外头是何人?”亦沁回身问道。
一婢回,“似乎是东园的敛疏。”亦沁犹怪,却令人将她放进来。
她入内,久闻其冷静淡漠,今时却硬闯房门,冲突备至,“你所为何事?”亦沁忙问。
她回道:“奴有一事相告,愿请小姐听闻。”
众人不知如何,“你有何事直言。”
她方才敢说,“那日,我偶遇一事。”音如面目挣扎,暗凝,“那日,柳公子将音如困在楼中…”
柳溥听她提及,不由心中乱颤,反嘴驳,“胡说!我怎会有意困住一小小婢子!又何故…”
他便将本心展露无遗,亦沁冷目,“你且说。”
“角楼之门已闭,我所见其破窗而逃,落在廊外…”
想时那日...
‘你跑…你跑什么?音如…你何苦跑呢…’
“柳公子仍追出,口中如此喋喋不休…”
“胡说!你当真胡说!柳表哥再不堪,也不会对一婢暗生心思,你以为这儿是什么地方,可任人胡作非为!真心寻死吗?”
“三小姐莫怪,婢子句句实言,角楼通外廊,而那日,婢子碰巧,就在外廊。”
忽而触了谁人心弦,惹她大惊失色,缄口无言。
未经她再说,她人也不敢作何,柳溥佯装,“那日我确是喝醉,不知发生何事,又怎知胡言乱语…”
“可胡言乱语,便不可胡作非为?柳公子心知肚明,所做何事罢!”醉心追问。
“即便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莫非她敢自辩不成?”李未枈独余冷嘲热讽,无可作为,静时李未柔旁观孤注。
“既已如此,何必深究…当以二人清白为重。”她旋目环遍周遭,又命人将案端上,直递向那对父母,“二老若不嫌弃,便请收下吧。”
二人才定心凝神,方说,“小姐如此庇护我女我等不甚感激,只是,儿女婚姻,便全由我等做主罢。”
音如俨然跪地,“小姐恩情,音如无以为报,而我本不过一婢,不该令小姐扰神费心,便当婢子所求,请您成全吧…”未能阻拦,她磕头三响,悲不自胜。
侯府房内,崔琇肙拉住一婢手,暗暗说:“你帮我去跟侯爷说…说我病了…一病不起…”瞧她眉眼已不宽泛,实像大病发作之人,又思其往日作派,心下倒恨得牙痒痒。
“夫人,不是婢子不替您去说,只是您正禁足,不得人见啊!”
崔琇肙恳求再三,“你且帮帮我,待我出去,必有你好福报的!”
“夫人勿再说了,再说我小命可不保了,婢年岁虽不大,但也禁不得杖刑鞭刑的!打死了不要紧,我命本也不值钱,若打烂了…今后婢还得在府中做人呢!”那婢子吩咐放下饭菜,趾高气昂领着出门去,崔琇肙身后啐了两口,“对!定有你好报的!”
没想出门一会,门外便传来几声叫唤,“唉哟,唉哟….阿婆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奴子拧死那婢脸,拧得青了也未曾松开,“我饶你?老身可不敢饶你!你还是请夫人饶饶吧!”
崔琇肙无心观望,几人相互斗法似的,看得人心烦苦,外头悄然没了动静,“夫人若不饶你,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奴子俯身垢面,贴在婢子耳边警醒道。
那婢失了魂丢了魄,人将其拽走,正推门而入,崔琇肙见来几人,老奴将婢子拎来,她嘴角血丝紫了一块,“夫人,我给您将她捉回来,任由您处置!”
崔琇肙颇为奇,出门换了个嘴脸,那婢悄悄上前扶,崔琇肙不予理会,老奴子见势,反手便是一巴掌,“滚出去!”婢子挨打,自然又惊又愤,躬着身瞪眼横脸退了去。“夫人....”孙奴子紧紧接上,搭着手忙说道:“夫人不应与一小人计较,她本见势忘义之人,您何须与她攀扯?”
崔琇肙已无多力气发笑,身处深院此处,早已看惯看腻,“说吧,所为何事!”
她仍往榻上卧,召之即有人来,“夫人,外院那位...腹中胎儿未死!”
崔琇肙一口饭菜未入喉,惊悸不安,碗筷即已颤落,“你说什么?当真?”下人将筷接稳,上身躬在后头,孙奴子在跟前唯唯连声,“当真!当真!奴不敢乱说!夫人您该大喜!”
崔琇肙灿然大笑,“是啊!我该大喜!我该大喜才对!老天垂怜!老天垂怜!”她口中默默念佛如愿,个个婢膝奴颜,阿其所好,“夫人大喜!奴等不胜欢愉!”
“夫人莫急,侯爷定很快将您召去!”
“侯爷可知了?”
“是,侯爷已知。”
“他如何神色?”
“侯爷不胜欣喜!大喜过望!”
崔琇肙愈发得势,一晃便拾起了平日的架子,端坐其位,“如此,我便还是夫人?....”
孙奴子俯首贴耳,“自然,夫人自然还是夫人!”
“那你们,怎对我如此呢....”众人一时哑口失声,犹如吞下黄连,孙奴子观风不对,倏然噗通在地,“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奴等该死!奴等该死!”
崔琇肙时常发笑,抬脚一下踢在她身,她等目瞠口哆,吓得连滚带爬,“啊?啊!”
那时崔琇肙却笑得前仆后仰,仆人不知何花样,个个瞪目咬舌,“我说你们,蠢不蠢?连我都敢得罪?”
孙奴子没被踢倒,倒奉承得倒了头,也忙堆笑满面,趴在崔琇肙脚下心内苦笑,“夫人仁慈,夫人不忍责罚我们!夫人宽厚!”见她诸多辞藻堆砌在身,忽觉不发火才得以衬,便气消声轻,道:“怎么?你所说的确都当真?”
“当真,当真。怎敢不当真?”一屋子的人笑比哭难听,“那还不快带我去?等着我赏鞭子给你们吃....”下人们吓得寒毛尽立,悄悄侧着身俯立,孙奴子迟迟回道:“夫人...这....”
“孙奴子您不肯?我见自己儿媳与孙儿,需你允可?”
她颤颤起身,频频摇头,再做恭请状,崔琇肙心魔尚解,犹喜犹狂。
一行人跌跌撞撞终至西后院,见时崔琇肙却止,庭院如此幽深,怎像是得势大喜之象,她等俨引上台阶,“等等!”
“夫人....”她回旋正瞧,门前忽如一阵风袭,侍奴顷刻便围拢了整间院子,他等颇为面生,众人定睛看去,人群中出来一妇,挺着肚腹,鲜眉亮眼,金屋骄娘,旁边仍有人搀扶,与她相较,崔琇肙忽感矮了半截,此人自然熟悉不过,又几分横生傲气,终觉她也不怎料想,自己能出来,而且如此之快。
“夫人....”此声乃刘娘子身边的胡奴先出,崔琇肙厌烦至极,“夫人为何如此着急?”
崔琇肙啐道:“我做甚与你何干?”
“夫人不急,您现在啊,进不去!”胡奴冷嘲一句,令崔琇肙心中生疑,他们这又玩什么把戏,“我没工夫与你们这磨嘴皮子,让我进去!”她忙横冲直撞,却真被守门侍役拦着,“夫人,您可别为难我们,我等也是奉命办事。”
“奉命?奉的谁的命?”崔琇肙摆了摆脚底的衣裙,痛快横了刘虞缬一眼,“自然,是侯爷之命。”一旁的孙奴子冷冷回。
“我管你谁的命,今日便是豁了我的命,也必定要进这儿的门!”胡奴笑,虽轻尤重,“夫人,您歇歇吧,您是进不去的。”
崔琇肙满脸愤恨,见不得她人得势嘴脸,几步抵到她们面前,一巴掌打在了那奴脸上,“你这贱坯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了!”
刘虞缬漫不经心,见状旁说,“夫人急了....谁不让您进,您不可问问....”
孙奴子伸手前来,喋喋不绝,“夫人,恐怕,为侯爷之令,下人们不敢违。”崔琇肙一把推开,骂,“滚开!”手指刘虞缬骂道:“贱人!妖言惑众!你将我身边之人一一换掉,便好扶持你自个的势力!你将我儿我媳关禁,是何居心?”
刘虞缬欲笑,不屑一顾,“此时你视她为救命稻草,便称其为儿媳了?”
“我自然视其为人,岂非你无以为人,便无一将你视作...人!”
“贱人烂人!你不配为人!你腹中怀了一贱种!便不让人活了?你是怕我媳生了孙儿威胁到你罢!就你一肚子的花花肠子,生出来的怕也是见不得光的!”她骂得张牙舞爪,刘虞缬却气定神闲,朝身后人挥了挥臂,此时胡奴在旁补了句,“想是夫人关押太久,脑子糊涂了!快!快带下去好生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