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周珲轻抬眼皮——
不动声色地向身旁侍立的小太监递了个微妙的眼神。
小太监心领神会,躬身行礼,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
大殿之上。
皇上龙颜大悦,正欲金口玉言,敲定此次对宴霜清的封赏:
“定北侯夫人这番绣艺,实在不凡,既然母后也认同朕的意见,那封赏一事……”
他还未说完,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打破了即将溢出的喜悦氛围。
紧接着,一名尖细嗓音的太监高声传报:
“报!”
“前线紧急军报,先锋骆峰求见!”
这一声喊——
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原本喜庆祥和的气氛骤然凝固,变得紧张而压抑。
皇上的话被突然打断,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脸上原本的笑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严肃。
他下意识挥了挥手开口:“既如此,那便把人带进来吧!”
随着皇上的命令,大殿的门被缓缓推开。
紧接着,一名满身尘土,神色严峻的将士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只见他的铠甲,身上和脸上都沾满了泥土和血迹,发丝凌乱不堪。
而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紧张,看着皇上的神情里满是悲意。
这副样子,分明就是情况不顺啊!
大殿内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这名将士。
联想起此前京城广为流传的流言,不论是大臣还是宗室,或是女眷,都在心中暗自揣测着前线究竟发生了何事。
更有些担心会否真如流言所说,异族已将大军包围,异族南下之路就在眼下,竟会让这名将士如此急切地赶来报信。
众人注视着的这位将士不是别人,正是——
骆峰。
因长途跋涉与激战之后的疲惫,他前行的步伐显得有些踉跄。
他才刚跨过大殿的门槛,正欲行三跪九叩之礼:“末将骆峰,拜见……”
皇帝看着骆峰这副模样,心中暗自揣摩,恐怕战事不利,否则……如何会做出这般败军之将的样子?
但此等战事不利的消息,当然不适宜在此时公之于众,否则将引起朝廷大乱!
于是他轻咳一声,抢先开口:
“骆峰,长途跋涉,辛苦你了。你先去修整一下,待母后生辰宴过后,前线之事,朕已再与你详谈。”
言罢,皇上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左右侍从上前,以体面之由,让骆峰先行退下,待整理仪容后再行禀报。
但骆峰却似未察皇上之意,膝盖一曲,重重跪倒在地。
他声音沙哑:“陛下,末将骆峰,有紧急军情上报!”
皇上眉头微微皱起,旋即松开。
他缓缓开口,语气里满是温和和体谅:“骆先锋,朕说了,你先去沐浴清洁,稍作休息一番。”
“你是朕的将士,朕,向来不会亏待忠心的臣子!”
骆峰闻言,身形未动,有些犹豫地望向皇帝,正要开口,却被一旁一直静默观察的周珲打断。
周珲站起身,衣袂轻扬,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他行了礼,语气真诚地说:“父皇,前线军情,无论好坏,皆是国之大事,不如就此告知大家。”
“在场的诸位,皆是我平昌的忠臣佳妇,儿臣相信,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等情况,他们定会为父皇尽忠,与我朝共进退,同舟共济。”
言罢,周珲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很是客气地拱手表示敬意,成功收获了众人信服地回礼。
见状,周珲嘴角含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他的这番话,既显忠诚,又暗含挑拨。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大殿内的气氛微妙地发生了变化。
在突然严肃的氛围下,众大臣纷纷思索起来:
这莫不是……
前线出了大事。
以至于皇帝不敢当众公开军情现状?
好在有二皇子开口帮忙转圜。
毕竟,若真有坏消息,自然早知道早应对,更为妥当。
再看这二皇子周珲殿下,虽后院混乱不堪,但或许也只是因着没有正妃,缺少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掌管后院所致。
但在政事方面,目前来说,这二皇子还是颇为正道的。
出于局势考量,众臣闻言,纷纷起身,或跪或拜,齐声高呼:
“臣等愿为陛下分忧,为国家尽忠,万死不辞!”
“为国家尽忠,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
……
众臣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震得梁上的灰尘都轻轻颤动。
而女眷们也纷纷行礼,几位宗室的王爷、公主、驸马们亦是行礼。
言下之意,一方面是对皇上宣誓忠诚,另一方面,也是希望皇上不要隐瞒最新军情之意。
一旁的祁母,看着周珲这般惺惺作态的样子,却是十分不屑。
“这二皇子,可真是会做戏。”祁母凑到宴霜清身旁,声音压得极低,满是不屑。
“明明就是他想要借骆峰之事,让满朝文武都听见,好彰显他的‘宽厚’与‘公正’,却还装出一副体贴皇上的模样,呵,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而宴霜清站在一旁,听着祁母的吐槽,目光流转,心中暗自思量。
渐渐地,她的目光凝重了起来。
皇室对祁家的忌惮,她并非不知。
朝中对于北地异族的妥协,以金钱换和平的策略,前世今生,她都已司空见惯。
而今,这一切——
似乎都在朝着一个她不愿面对的方向发展。
“母亲,二皇子如何尚在其次……”宴霜清的声音细若蚊蚋,“骆峰做出这般颓唐消极的模样,若是他所言正对上了此前流言,这对我祁家,却是甚为不利啊!”
宴霜清的语气里充满了焦虑。
毕竟,若是骆峰坐实了此前的流言,将前线战事不顺的责任都压在祁泽霆身上,众目睽睽之下,皇上也不好对祁家有所宽宥。
更何况,依着老皇帝的性子,他本就忌惮祁家功高盖主,这般大好良机,他怎会错过?
她越想,心中不祥的预感便愈发浓烈,甚至浮上了脸。
祁母听了宴霜清的话,亦是反应了过来,顿时有些焦急:“这该如何是好?”
她下意识地看向宴霜清,却见儿媳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还隐约可见细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