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宴父似乎也有些不悦,宴霜清敛目:
“继母和妹妹误会了,霜清的意思是,不若将这嫁妆直接献给圣上,以替太后祈福为名捐去西北。”
“一来,圣上知道我宴家甘愿让嫡女为妾,又献出大半家财,定会有所感念。”
“二来,当前太后病重,皇家重孝,如此也能稍稍挽回女眷中对宴家家风的不利流言……”
“三来,得个爱民如子的名声,以免朝中因着今日之事,苛责父亲媚上……”
一番话说得宴老夫人和宴父不住点头,特别听到“媚上”一词,
宴父仿佛被戳中了痛脚一般,立刻应了下来:
“清儿说得对!老夫一时也忘了,朝中本就因老夫得皇上看中,嘴碎者甚多,此次之事前朝不知内情,怕不是还以为老夫自愿献女为妾呢!”
宴老夫人亦是点头,却有些迟疑:“只是……西北苦寒已久,赈灾或是充饷皆不是小数目,若一下拿出许多,怕是让人疑心!”
宴霜清示意凝翠上前:
“这是此前祖母让我整理的,我和婷婷的嫁妆单子。”
“而今妹妹到二皇子府,按规矩,按道理,都是用不得这么多的。”
她将凝翠手里的单子摊开,整理一番后,递给宴老夫人和宴父:
“我看,便将我二人的嫁妆并在一处。银两这些好流通的,便着人将其大半换成糙米粗粮,送往西北,施粥救济。”
“珍宝田铺一类,若是倒卖,倒显得我宴家日薄西山,还是留作家用好些。”
“但有一事,太珍稀的不可随了妹妹,以免犯了忌讳。”
“且霜清亦有些私心。正如祖母、继母和妹妹此前所言,祁家当前势微,这珠宝首饰、绫罗绸缎、香料妆粉一类——”
“——自是归了清丫头你!”宴老夫人看了单子,毫不犹豫地开口,
“好孩子,你既然愿意把你的那份银两拿出来为宴家消灾,这般贴心,祖母自然没有让你吃亏的道理!”
“至于婷婷,钱财壮人胆,慎良娣自当人如其名,谨慎过日,随意拿一封银两便是!”
魏采岑一听,登时不乐意了:
“一封不过才五百两!这在王府,怕是打赏下人都不够!”
“这银两之外的,才是真正珍贵的!不说多关照婷婷日后清苦,也断没有全部赏了宴霜清的道理!”
宴父摸了摸胡子:“什么叫赏了?那本该就是清儿的!更何况,婷婷那份献出去,也是替婷婷行善积福!”
宴婷婷听言,立刻凑到宴父身边:
“父亲,哪有不问当事人,便拿去积福的道理!她愿意照顾那些穷酸玩意儿是她的事,凭什么拿我的嫁妆装好心?”
“那些贱民生来就是倒霉的,饿死亦是活该,哪有福气?沾了晦气才是!”
那话说得尖酸刻薄,其他人听了纷纷皱眉。
特别是宴家的下人们,虽不敢开口,望着宴婷婷的眼神也没了昔日的尊敬。
毕竟,他们也是普通老百姓,她口中的“穷酸玩意儿”!
难道他们就天生下贱,不配活下去吗?
宴霜清听了,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她想起上一世的宴婷婷。
抢了她的位置之后,不仅纵情声色,
明知周珲草菅人命,暴行逆施,还狼狈为奸!
原本还有些纠结前世因果,可听见这样丧良心的话,
她宴霜清若是不将此人踩入深渊,便对不起上天恩赐的重生机缘!
想到这里,宴霜清毫不留情地给了宴婷婷一记耳光:
“住口!祖上心怀苍生,方有我等今日富贵!自当感念,以身作则!”
“平昌子民皆是爹生娘养,你有何资格肆意侮辱,大放厥词!”
“圣上更是一视同仁,恩泽万民。你这话若是传出去了,莫说良娣,贬为庶民,流放千里都是轻的!”
一番话下来,压得宴婷婷捂着脸,抬不起头。
宴府下人们更是感叹:
这两位小姐,明明同府出来的,却是云泥之别!
不怪乎皇家原本属意大小姐为正妃,到了二小姐,勉强给了个小妾之位!
魏采岑见势不妙,眼睛一转:
“再怎么样,宴家适龄女子中也只有婷婷入了皇家,日后也只有她能担起宴家荣耀!更何况,来日方长,婷婷也不一定止步于此!”
“若是二皇子有幸……说不定,凤位,亦非不可企及!”
“那可没有不定。”宴霜清冷冷地嘲讽。
魏采岑不爽:“宴霜清,你这是什么意思?”
宴霜清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洞察世事的清明。
她缓缓道:“良娣,距正妃之位尚且犹如天堑,何况其他?”
“便是……隋公公说了,正妃侧妃已定。论位分,论资历,册封何时轮得到一个潜邸妾室?”
“论宠爱更是可笑了。当今龙体康健,日久天长,皇家男儿,哪有从一而终?向来是色衰爱驰!”
“更何况,不是霜清说话难听。实在是……德难配位!”
“你说谁不配!”宴婷婷彻底陷入歇斯底里,“我宴婷婷,天生高贵,便是人上人的命!”
宴丞相看着,心中暗自摇头。
这次女,的确没有皇后之相。
相反,还有可能给他招致祸端。
而且长女说得不错,希望渺茫,良娣实在地位太低,根本不值得宴家投入太多。
他沉吟片刻,终于开口:“好了,婷婷。”
众人看向宴忠淮。
宴忠淮叹了口气,说道:“日后入了二皇子府,便敬重正妃,安守本分,莫要贪心过甚了。”
“至于霜清,祁家虽然势微,此战又甚是凶险,但定北侯若能得胜……这些嫁妆,倒也不算完全白费。”
宴婷婷闻言,难以置信地看着宴丞相,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父亲,您怎么能这样!”
魏采岑见状,也急忙上前求情。
但宴丞相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说:“此事已定,无需再议。”
而两母女还是不甘心地还想再争取。
宴婷婷撅起嘴,委屈地退了一步:
“父亲,若实在不行,好歹,好歹留一些首饰香料……”
她根本不敢想象。
自己嫁入宫中当良娣,手里只有五百两银子,这日子要怎么过。
何况皇家后院美人如云,没有那些首饰水粉装点,她拿什么争宠?
而魏采岑也上前一步:“老爷,您要相信事在人为!婷婷的未来……并非仅此而已啊!”
宴忠淮早就烦了这对母女:“够了!我已做出决定,不容更改。若你们再纠缠不休,银子也别拿了,一顶轿子离开便是!”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宴婷婷和魏采岑心中的火焰。
她们觉得天都要塌了:
皇子妃位没了。
现在嫁妆也没了。
这可怎么活啊!
此时,宴霜清和丫鬟凝翠站在一旁,默默看戏。
凝翠难掩喜悦之情:“小姐,太好了!这下大头都归了小姐,剩下的也没便宜了某些白眼狼!”
“只是……若说救济百姓,为何不在京城?这西北,山长水远的,若不是定北侯……”
“——啊!我懂了,小姐,您是心疼未来姑爷,担心前线横生民乱,这才出手对吧?”
“小姐,您这般苦心,可不能藏着,得让姑爷知道才行啊!”
宴霜清一愣,想到那人前世对着她的牌位,专注认真的模样。
她冲着凝翠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只是嘴上带了些弧度:
心疼?那倒没有。
只是她宴霜清向来恩怨分明,前世的仇人要踩。
前世的恩人,自然也要报答!
更何况,日后,他们也是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