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爱侣的婚期临近,新房里的一切都布置好了,温馨中洋溢着几多浪漫,而那位准新郎却迟迟不能归来。
季月朋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对父母如此,对心上人更是如此。
方子玉握着他的几封来信,想着那夜做的梦,焦灼而茫然地看向门外。
千里之外,卿可安好?
我心念念,今日归否?
门外的脚步声不时响起,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门内的人心潮不定,随着脚步声,起来又落下,落下再起来。
方子玉侧耳倾听着,那些脚步声越发的杂乱,她猛地站起来,快步走到门边,反锁了房门,双手捂紧耳朵,将自己深深地陷进沙发里。
季月朋终于回来了,在结婚前的第三天,他回来了。
虽然几经努力,迄今为止,尾货的货款仍然迟迟没有到账。
在工作压力与精神压力的双重折磨下,季月朋不仅暴瘦了一大圈,形象也变得不佳。
他的胡子已经几天没刮,长成了遭遇倒春寒的一蓬蒿草,微红而卷曲地贴伏在白皙的两腮和下巴上,神色更是灰扑扑的,整个人似乎是从西方某一幅油画里逃出来似的。
季月朋刚走到筒子楼前,想确定哪一间房子是单位分给方子玉的。
忽然,有一扇门猛地打开了,站在门里的人是方子玉。
四目相对,爱意交融,急切炽热,饱含眷恋。
她看着他,满脸的惊喜倏然僵住。
“子玉,你怎么了?”
季月朋大步奔跑,跨进门里,焦急地问。
“月朋,你、你怎么了?怎么一下瘦的这么厉害!还有你的胡子?你的胡子怎么变成了棕红色的?”
季月朋有些后悔,他迫切地想着早点见到心爱的人,刚才路过一家理发店时,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走进去。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糟糕,吓到了方子玉。
“是吗?我很久没有照镜子了。大概是东北的天气太冷,我体内的黑色素都给冻的变异了。”
季月朋故作轻松地说着,回手关上房门,一把将方子玉揽进怀里,搂得紧紧的,仿佛要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子玉,我想你,好想好想好想你啊!”
“我也是。你轻一点,搂得我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方子玉抬起头,一脸幸福地望着季月朋,深情地说。
“子玉,真想不到你竟然这么能干,将我们的小家布置的这样好。”
季月朋松开手臂,他不敢正视方子玉清澈明亮的眼睛,慢慢环视着新房中的一切说。
“都是姐姐帮忙布置的。”
“子玉,闭上眼睛。”
方子玉听话地闭起双眼。
季月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痛苦地转过身,弯下腰,拉开背包的拉链,拿出一件棉袄。再抬头时,重新打叠起满脸的笑意。
“子玉,伸开胳膊。”
季月朋将方子玉的外套脱掉,为她换上新买的一件棉袄,从上而下,依次将扣子扣好。
棉袄是翻绒软皮的,轻柔而保暖,颜色也是在当地难得一见的鸭蛋绿,一排扣子时尚而别致,是半透明牛角状的。
与之前送给方子玉的那些衣服一样,穿在她的身上,不肥也不瘦,大方又得体。
“睁开眼吧。”
方子玉又听话地睁开了眼睛。
“喜欢吗?”
“喜欢!我好喜欢!只要是你送我的,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
方子玉陶醉在幸福中,无限娇羞地说。
“再试试这副手套。”
季月朋说着,又取出一副黑色的手套,羊皮细腻柔和的光泽中,精致的做工跃入眼帘;袖口上镶的一道滚边是大红色的,窄而圆润;手背右下方缀着的一个蝴蝶结,小而精巧,堪称画龙点睛之笔。
轻轻的,手套被戴在方子玉的手上,大小合适,不但凸显出每个手指的修长,而且抓握也灵活自如。
“这手套戴着又暖和又好看,我也很喜欢。不过,它一定很贵吧?”
“只要你喜欢,手上也不再生冻疮,花再多的钱,我的心里也高兴。”
“你以后为我少花一些钱,给自己也……”
“子玉,我今生要给你的,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你知道吗?这段日子里,我每一天都在想你,比以往更加强烈的想你。”
季月朋拿起方子玉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良久,他真诚而动情地说。
“我也是。有好几次,我在梦中见到了你。只是有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好奇怪的梦。”
“那是怎样的一个梦?”
“在梦里,你的身后有一头大黄牛,栓牛的绳子不是牵在你的手中,而是背在你的肩上,你走的好像还有些吃力。我想追上去,告诉你牛绳是要拿在手中的,忽然踩到一个西红柿,一下从梦中醒来。我再也睡不着了,好多想法乱纷纷涌来,一会儿想你是不是被冻坏了?一会儿又想你的工作是不是……”
“子玉,你是太为我担心,才会做这样的梦。你也瘦了很多,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吃你最喜欢的麻辣鸡丁。”
方子玉的话像小锤子一样,一下一下敲打着季月朋的心,他不敢继续听下去,一步跨到门边,拉开房门。
一道阳光像白鸽忽闪的翅膀,扑啦啦飞进狭小的房间,投射在橘红色绒布窗帘的一角,光束里漫舞的尘埃轻盈地浮动着。
窗台上的一盆紫竹梅探出三两根枝条,顶着一朵粉色的小花,开得正盛。
那副羊皮手套,方子玉虽然真心喜欢,却没戴过第二次。
因为方子圆也喜欢,而且更需要。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送给了姐姐。
季月朋带方子玉一起,在外面吃了结婚前的最后一顿饭。
回到厂里,季月朋向牟总汇报完工作,牟总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季月朋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了。
请好婚假,季月朋前脚回到宿舍,季月青后脚跟来。她嘘寒问暖了几句,提出让季月朋与她所在的车间主任打个招呼,将她调到一个更轻松的工序。
“姐姐,这件事不能急,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才好说。”
季月朋说着,飞快地拿出肖玲给他的那个小包裹,塞给季月青。
“这是什么东西?”
季月青说着,就要打开。
“你还是回家再看吧,我好累好困啊!帮我把门关好了。”
季月朋说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两只脚相互帮忙,蹬掉鞋子,和衣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次日一早,在赶回季家山窝之前,季月朋先去了理发店,又去了澡堂,一切收拾齐整后,镜子里的他与昨天的他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