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朔咧嘴嘿嘿一笑:“有钱!可有钱了!先生到时只管将诊费往高了喊。”
让那个铁公鸡好好出出血!
时景笑笑不语。
他这药在现代很常见,但在古代说是千金难求也不为过。
而且,用一颗少一颗。
穿过来这段时间,他算是见识到这里有多穷了。
平民百姓有几个铜板算富裕的了,很多还以布帛作为货币。
金银之物只在萧蝉衣那里见过一些,她之前应该是大户人家,但现在也剩了一个儿子。
怕引人觊觎,她索性以同患难之名将那些黄白之物分给了同行的众人。
也因此将这批人团结在了一块儿。
时景也分到了一些。
但乱世之中,钱有没有用,有多少用,那就不一定了。
所以,也不知道他手中那些够不够他在这个世界安顿下来。
见他又不答话了,曹朔眼珠子一转,又道:“时先生到达邺都后有何打算?”
时景:【买几亩地,做个田舍郎。】
“田舍郎好啊,等以后天下太平了,我也想做个田舍郎。”
曹朔先是表达了赞同,然后叹息一声,话题一转:“不过,现如今,唉......”
听他叹了一声又一声,时景忍不住问道:不是说邺都主事者对百姓仁善吗?难道还苛待农民?
“时先生有所不知,卫枢密虽有意减轻百姓负担,但也要遵循国法,前朝赋税繁重,还有各种苛捐杂税,百姓怨声载道。
如今新帝继位有意削减赋税,却遭到朝中诸公反对。
咱们如今占据了中原腹地一带,北面有辽、阻卜等胡人政权,另外还有蜀、赵、唐、夏等政权环伺,朝廷诸公担忧,一旦减少赋税,会导致军队供给不足,到时军队吃不饱穿不暖,战力下降,那汉国便岌岌可危了......
时先生身体瘦弱,现在做田舍郎怕是十分辛苦。”
见时景蹙眉陷入沉思,他又继续道:“而且做了田舍郎,时先生这一身医术岂不浪费?”
时景也叹了一口气,写道:可听闻,若战事起,医者很容易被强制参军。
他倒不怕参军吃苦,但是在古代,给大人物治病时刻有掉脑袋的风险,神医华佗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还想多活一阵呢。
“真打起来,田舍郎也一样会被拉上战场,而且,军医和大头兵的待遇可不一样。军医只需在后方救治伤病,大头兵可是要上前线拼命的......”
时景想想还真是,顿时丧气的想再重新找个林子窝着了。
【算了,到时再说吧......】
他对这个世界不了解,跟着这群人,纯粹是因为他被敲晕后,再醒来一时接受不了自己手上沾了二十几条人命的事实。
浑浑噩噩间,就被这群人裹挟着一路前行了。
等他清醒过来,已经不知道走出了多远,也早已丧失了方向。
自觉罪孽深重,他赎罪似的沿路一直尽可能的救治可以救治的人。
当然,是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
所以,他们这个流民小团队在不断地扩大。
但老弱妇孺居多,青壮较少。
曹朔看他蹙着眉,心情不是太好的样子,也住了嘴。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今天能动摇小神医做田舍郎的念头就算成果斐然了。
其他人听了曹朔的话,心情也沉重下来。
这世道还真不给他们活路啊。
要么被拉去当兵,死在战场上。
要么累死累活的种点粮食,全被抢走,他们被生生饿死。
萧蝉衣见士气低落,便道:“大家也不必如此沮丧,我在邺都有一族兄在卫枢密手下做事,届时,我会请族兄庇护大家一二。”
闻言,众人纷纷道谢。
萧蝉衣一一笑着回应,最后将目光落到时景身上:
“时先生医术高超,若是不嫌弃,可愿入我萧氏?我萧氏必定以贵宾之礼待之。”
“不可!”
时景还未答话,便听一个急切的声音替他做了决断。
时景疑惑的看向担架上的人,其余人也看过来。
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曹朔面色一僵,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
萧蝉衣挑眉,声音平淡却暗藏危险:“曹郎君莫不是对我萧氏有何不满?”
曹朔浑身一僵,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清河萧氏乃名门望族,在下岂敢对萧氏不满,那个......我的意思是,邺都情况未明,现在做决定未免太早,不如等了解过后再做打算?”
他看向时景,露出一个憨厚的笑。
时景眸光微跳,这位似乎也有招揽他的意思?
就是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背后的人又是什么身份。
最终这场莫名其妙的招揽在时景的但笑不语中结束。
沉默的赶路至天明,视线更清楚,看路也更清楚,于是众人加快脚步,争取在太阳开始发威前多走一段路。
又走了一会儿,已是疲累之极,小孩子一个个双眼无神,摇摇晃晃。
萧蝉衣见状,知道不能再继续了,便问曹朔:“附近可有能休息的地方?”
曹朔转头看了看四周的景象,道:“没记错的话,顺着山溪往上走,有个山洞,可暂时容身。”
“有多远?”
“不远,约一里地。”
一里地?
那确实不远,众人打起精神,沿着山溪而上。
越往上,山溪水流越充沛,及至尽头,果然发现一个山洞。
山洞里还有人类活动残留的痕迹。
“这里有人住过?”有人疑惑道。
曹朔:“周围的村民上山,来不及回去的时候便会在此过夜。”
“周围有村子?”
曹朔:“再往西翻过两座山,有一个村子,名为潭上村。潭上村地处群山之中,村里人出村不便,外人若没有人带领,也很难找到入村的路,因此,在战乱中难得有几分安宁。”
时景听得双眼冒光,这不就是一个近乎完美的隐居之地吗?
其他人也很是意动。
“要不我们别去邺都了,直接去潭上村?”
有人提议道。
时景心中小人狂点头,就是就是!
曹朔脸再次僵了,他恨不得狂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做个哑巴不好吗?
“呵、呵呵......潭上村的人很排外,他们不见得愿意接纳我们。我觉得,我们还是抓紧去邺都吧.......”
他干巴巴的尽力挽回。
“没事,总得试试,我们也不是什么坏人,说不定他们看我们这老弱病残的可怜,就收留我们了呢?”
其他人不要“他觉得”,只要他们觉得。
边做饭,边开始商量怎么打动潭上村的人。
时景也在心中盘算,医生在这个世界应该也是稀缺资源吧?
小露两手应该能留下吧.....
别人心中打什么小算盘,曹朔都不在意,他的视线牢牢落在时景身上。
见他也一副非常心动的模样,不由心中着急。
这怎么办?
他伤势甚重,还不能自己走动。
若是他们当真在潭上村安顿下来,他也只能跟着住下来,直到能下地。
可他身上还有非常重要的消息一定要当面告知......
无论他心中如何着急,都没有人在意。
吃饱喝足,商量完后,留两个人看守,其他人各自找了个地方,倒头就睡。
曹朔纠结着纠结着,也睡了过去。
看守的两个人也是累极,但他们现在身处深山老林,说不定会有什么猛兽,所以,强打精神坚持着。
只是有时候人的意志并不由人。
一个时辰后,两人眼皮耷拉下来,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微风拂过大树,树叶摇晃间露出一双金色的兽瞳,兽瞳中间一条细细的黑色竖线,静静的盯着树洞里的一举一动。
等看守的两人彻底摆烂,沉沉睡过去,兽瞳的主人轻巧的从树上跃下。
顶着两簇黑毛的尖耳朵抖了抖,确定周围没有危险后,才迈开四肢朝山洞走去。
厚厚的爪垫,落地无声。
路过洞口看守的两人时,它抽了抽鼻子,嫌弃的喷了口气。
洞内气息驳杂,它鼻头不断开合,仔细分辨着那一缕让它着迷的气息。
终于,它在时景身边停下了脚步。
找到了。
它深嗅一口气,兽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黑色的瞳孔缓缓放大。
低下头,脑袋在时景颈侧和脑袋上不断蹭着,喉间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时景睡梦中,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一直在蹭他。
还有温热的气息不断喷洒在他脸上,颈侧。
难道是他们大学的那只狸花猫学长又来串门了?
他们大学有许多小动物,其中有只狸花猫特别喜欢去各个教室的讲桌上睡觉,人送爱称:猫学长。
自从他撩了一次猫学长后,便独得猫学长宠爱,上课陪着,吃饭陪着,连防守甚严的宿舍,它都能溜进来,给他暖床。
有时候还会给他带点令人头疼的小礼物,比如鸟、老鼠、蛇什么的。
他原本打算,等实习回去,就将猫学长绑架走。
没想到,这一走,就跨过了一个世界。
“猫学长......找个新宠物吧......”
时景有些哽咽,眼角有泪滴滑落。
他可能回不去了。
带着倒刺的舌头轻轻将他眼角的泪水舔舐干净,刮得时景皮肤生疼。
疼?
做梦会疼吗?
时景猛的睁开眼,入目的便是一颗超大猫猫头。
“啊!”
他忍不住惊叫一声,其他人被他这一声吓的一个激灵,尽皆醒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
“发生什么了?”
“有野兽来了?”
......
懵逼间,眼前一道灰色流光闪过,眨眼间就消失在树丛中。
“滴天爷,真有东西摸进来了啊!!”
“是什么东西,你们看清了吗?”
“我没看清,你呢?”
“我瞅着,像.....猫?”
“净胡说,有那么大个的猫吗?”
......
萧蝉衣快步走到时景跟前,关心的问道:“时先生,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时景后背紧紧贴着洞壁,心脏咚咚咚直跳,眼神还有些发愣,显然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
陈成玉贴心的摸了摸他的头顶,嘴里煞有介事的嘀咕道:“摸摸毛,吓不着......”
然后顺势往下,摸摸耳朵,又摸摸手:“摸摸耳,吓一会儿。摸摸手,魂不走。”
时景回过神,就听一个小孩儿操着姥姥的口吻在那慈祥的叨叨咕咕。
他苦笑不得的握住他的小手。
萧蝉衣见他回神,忙又问了一遍,有没有受伤。
时景摇摇头,眸光向洞口看去。
刚刚那是......猞猁?
没记错的话,猞猁是一种很警惕、很认生的动物。
它怎么会主动进入人群?
难道是他们占了它的洞穴?
因着这一插曲,守卫的两人愧疚的做了深刻检讨。
萧蝉衣安慰一番,就让他们休息,换了两个人值班。
接下来倒是没有出差错,傍晚,天气凉下来,他们吃完饭后,继续出发。
不过这回的目的地稍微有点变动。
夜里爬山,并不是一件很明智的事情。
此时正是各种野兽猎食得时间,尽管有时景配制的驱虫驱兽药包,但一行人还是走的战战兢兢。
因为,他们这一晚上不仅听到了狼嚎,还有虎啸熊嗥。
这些可都是领地意识很强烈的凶兽,要真惹恼了它们,他们可不够看的。
更有各种叫声诡异的禽类,对着他们阴阳怪气。
一夜提心吊胆,天微微亮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潭上村。
渺渺炊烟升起,闲适又自然的融入晨雾中。
一切显得那么静谧、安逸。
看见这一幕,众人不由湿了眼眶。
“情况不对!”
曹朔压低了的声音,肃然打断了众人莫名感动的情绪。
萧蝉衣凝眸,低声问:“哪里不对?”
“太安静了......”
“安静?”
时景一愣,又不是闹市区,还是早上,安静有什么不对?
曹朔一双眸子沉沉的扫视着下方的村庄:
“这村子我来过,因着靠山,他们经常上山打猎,因此村里养了许多猎犬。
猎犬这动物最是警惕,只要稍微有点动静,就会示警。
尤其清晨时,鸡鸣声响,总会引得它们狂吠不止,然而现在,村子里却没有一声犬吠,连鸡鸣声都没有......”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觉察出不对了,顿时反射性的各自找了掩体,警惕的看着下面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