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淑面上浮现出几分尴尬神色,她欲盖弥彰地抚了抚鬓角,竭力维持着笑容,说:“想必二公子也看出来了,小女今日来访,并未惊动任何人。”
确实是这样,险些连他这个主家都不知道今日有人来访了,更不要说京中的其他人了。
“所以,徐小姐是有求于恒王府,还是……?”
当日的事他了然于胸,今日也多少能猜到,徐若淑是为什么而来。于是他往旁边的主位上看了两眼,陈燕昭正一板一眼坐在上面,像个小大人。
陈燕昭完全想不到这些,她正沉浸在学二哥待客的新奇之中,无暇多顾。
果然,徐若淑将跟着自己的下人都屏退了,身边只留下了自己情同姐妹的贴身侍女。这一看就是要说些不可外传之事。陈景瑞也识趣将厅中伺候的下人一一遣走。
“如今都是自己人了,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当日小郡主所言不虚。回家当日,我便带人撞开了我爹的房门,将那女人逮了个正着。”
剩下的话,不用说,陈景瑞也能猜到。
“我不入朝堂,只从坊间听闻,徐大人病了,至于徐大人的身体到底如何,却是不知。”陈景瑞斟酌着,缓缓开口。
徐若淑眼底带了几分哀戚,很快又消失不见,她吸吸鼻子,挤出个笑容来:“原本是病得不轻——治病的药都被那女人换成了慢性毒药,不过好在发现的早,大夫说还有挽救的余地。”
真是万幸。她到现在都在后怕,若不是陈燕昭提点了一嘴,她可能直到最后,都不会发现那女人的阴谋。
不过还是有些遗憾。
她叹了口气:“偏偏在这关头,那女人有孕了。家母不便处置了她,只好先幽闭起来,等她生下孩子再行定夺。”
“那便是你们家的家事了。”陈景瑞闭了闭眼。他没有窥探别人家隐秘之事的喜好,这些肺腑之言在他听来,甚至有些聒噪。
徐若淑看出了他的漫不经心,赶忙切入了正题。她对着陈燕昭笑笑,说:“虽不知小郡主从何得知,但小女心生感激……”
“哎哎哎,打住。”陈景瑞一抬手,“真感激的话,拿出诚意来。锦绣楼的珠钗首饰,刘氏布坊上好的成衣料子,我们昭儿都不嫌弃。”
嘴里说着无比感激,却是空着手来,甚至说不定还要在府上蹭一顿饭。陈景瑞在心里默默撇嘴,暗道哪有这么来上门道谢的。
那些珠翠首饰、漂亮的衣料,陈燕昭只是有一点点喜欢,最喜欢的还是东街的肉包子、百年老字号的各色点心。她自以为隐秘地舔舔嘴角,补充道:“那个……梅花糕和粽子糖,昭儿也不嫌弃。”
这兄妹俩一唱一和,倒是让徐若淑露出了进屋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她拍了拍手,将自己的仆从叫进来,“不必二公子吩咐。小女身份虽比不上你们兄妹,但毕竟在京中生活多年,耳濡目染,这些礼节还是疏忽不了的。”
陈景瑞随便往那些东西上瞥了一眼,却没有露出徐若淑意料之中的满意,而是缓缓将眉头皱了起来。
“徐小姐,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陈燕昭看不懂,他却不是个瞎子。徐若淑的礼节是周到,但太过周到,反而让人觉得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这份礼太厚了,陈景瑞不得不警惕起来。
陈燕昭闻言,蠢蠢欲动的小手顿时就收了回去,面上的亲近之意也不知不觉变成了戒备,又恢复了起初时候的一板一眼。
心思被戳穿,徐若淑倒是坦荡,她收了眼底的试探,换上一幅诚恳的样子。
“小郡主似乎身怀什么不为人知的能力,小女猜,大概是能看到将来之事一类的?”
陈燕昭不想承认,但家中父兄与母亲都教过不可撒谎,她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陈景瑞在微愣后迅速反应过来,替陈燕昭作了回答:“徐小姐从什么话本上看来的?不过徐小姐这买话本的钱花得可冤枉。这话本也太无良了,我家昭儿今年才四岁,就给写进去了?还给她安排了个这种身份,真是……”
他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徐若淑只是笑,她知道陈景瑞滴水不露,于是不看他,只看陈燕昭,将陈燕昭看得坐立不安,手脚都无处安放。
“小郡主眼瞳清澈干净,一看就是心思极纯之人。正是这种人,才最容易得到上天庇佑。”
她夸了两句,还是绕着圈子,没将自己的目的透露出来。陈景瑞不耐烦,直接问道:“我家昭儿可不是街头算命的半瞎子,徐小姐若是打算让昭儿给你算算将来的命数,那还是免谈。”
被顶了两句,徐若淑也不生气,慢条斯理抽出帕子来擦了擦唇边的茶渍,说:“看来二公子也不愿小郡主这能力暴露于人前。既然如此,做个交易如何?我不将此事外传,只是希望小郡主为我看件事。”
陈景瑞挥挥手,重复一遍:“我说了,我家昭儿不是算命看相的,那只是凑巧了,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陈燕昭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点头。她自知多说多错,索性不说话,全听陈景瑞的。
“可若是此事传扬出去,针对小郡主的流言蜚语会更多吧。那些话本来就够难听了,二公子也不想让小郡主每次出门都要忍受背后的指指点点吧。”
像陈燕昭这种能力,简直闻所未闻,还是开国以来头一遭。越是少见,百姓的议论也就会越多。不管是善意还是讥讽,都够让人受不了的。
陈景瑞思索良久,谨慎道:“你想让昭儿算什么?”
——他故意用了算,而非看。算命奇才可比天生未卜先知合理多了。
“帮我看看,徐家将来到底是谁做主。”听陈景瑞有了松口的迹象,徐若淑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轻松。
陈燕昭闭了闭眼,不多时便睁开了。
她摇摇头,“昭儿看不见……一片雾气……”
她现在有心想化被动为主动,不愿那将来之事自行浮现,更想将这能力自行掌握。
一旦不如愿,她就不太甘心。末了,她跳下凳子,走到徐若淑身边,不由分说拉住了她的手。
片刻后,她睁开眼睛,一字一顿道: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