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燕昭揉了揉眼,说:“那来年一定红红火火!”
这样的吉祥话,从来没有人教陈燕昭说过,除了无师自通,没有其他的解释。
陈景檀垂下头,笑着问:“昭儿从何处学来的,书上?”
陈燕昭玩着自己的衣带摇头:“大哥你忘了,昭儿还不认字呢。”
陈景檀抚抚自己的额头:“大哥高兴忘了。昭儿实在太过聪明,出乎大哥意料。”
“以后让你意料之外的事还多着呢。”陈景瑞给自己倒了碗茶,慢条斯理的,一边品,一边点评。
陈燕昭似乎很是赞同这个说法,她歪着头笑,手指掩在唇边,另一只手甚至十分大胆包天地抬起来捏住了陈景檀的脸。
要知道,她从前对陈景檀总是有种莫名的畏惧,哪怕陈景檀对她好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哪怕她在平时丝毫没有表现出对陈景檀的疏离,但能跟陈景瑞做的动作,她是万万不敢对陈景檀做的。今天,她的手鬼使神差的就伸了出去。
“大哥的脸也是软的。”她甚至十分中肯的评价了一句。
这动作让陈景檀都呆住了。
从小家里几个弟弟都对他又敬又惧,别说捏他脸了,就算是抱一下、摸摸头这种动作,弟弟们都是不敢肖想的,所以这还是陈景檀十七岁以来头一遭被同辈捏脸。
他表情一片空白,许久未动。弟弟们也是不敢轻举妄动,坐在原处面面相觑。
陈景焕用口型问陈景瑞:“怎么办,大哥要是生气了,咱们是不是也得一同受罚?”
陈景瑞回他:“一会若是大哥的动作有变,我拦着他,你抱着昭儿跑!”
他甚至考虑到了,陈景焕那小身板拦不住陈景檀,因此自己大无畏的冲上去,给弟弟争取时间。
就连什么反应都没有的陈景镕,都暗暗做着准备——粗看之下,他坐得四平八稳,像是平日里上课一样,但实际上,宋听冬早就看到这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儿子,衣裳之下的皮肉都紧绷起来,那是他有所动作前的准备。
不大的后堂顿时安静下来,气氛凝滞,无人敢出声,就连呼吸声都只能听到陈燕昭的。恒王已经做好了打圆场的准备,没想到陈景檀忽而一笑,也捏了捏陈燕昭的脸。
这动作陈景瑞常做,但自己做的却少。在场众人的心终于一齐落了地。
“昭儿的不够软,平日吃的还是不够多。”他对着陈燕昭说。
陈燕昭鼓起半边脸颊,将头抵在陈景檀的胸口:“还不是大哥不许我吃太多糖……”
眼见她又要说好话求糖吃了,陈景檀赶紧将话题绕开。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就被吸引走,果然,陈燕昭不再纠结每天那点不够她塞牙缝的粽子糖了。
此时子时刚过,陈燕昭却没适才那么犯困了。她两手在陈景檀膝盖上一撑,从他身上跳下来,往窗户边走。那上面新贴了思枫剪的窗花。
陈景檀问她:“昭儿认识这是什么吗?”
陈燕昭趴在上面,嘴里呵出的热气将窗花的一角染得潮了:“知道,这是梅花,思枫姐姐跟我说过。”
红梅笼雪,是后花园一角的盛景。
宋听冬不动声色,瞥了陈景檀一眼。她问陈燕昭:“这几日后花园的雪厚,昭儿还是少去为妙。”
陈景焕赶紧附和着劝:“对,那雪足有这么深……”
他在自己小腿上比划了比划,“昭儿一走进去,就拔不出腿来了。”
陈燕昭却不信他这半真半假的话,眼睛只顾盯着那窗花:“可是三哥说,正是这样的盛景,才最容易有灵感!”
“你们文人的事,那我不懂。”陈景焕摇头晃脑。
陈景镕反唇相讥:“你若是抱着你的话本,去梅花下看,也能别有一番领悟。”
宋听冬笑着听他们吵吵闹闹,脸上满是宽慰和幸福。陈景瑞倒了杯茶递给她:“娘一晚上没喝水了,光听这几个吵嘴了。”
宋听冬摆摆手,没接,陈景瑞见怪不怪把茶杯放在宋听冬面前。
宋听冬看着茶水里上下浮动的茶叶,轻轻说:“太晚了,一会娘还要睡觉呢,比不得你们年轻,熬一晚上,许久都缓不过来呢。”
她怕陈景瑞多想,还特意解释一番。
陈景瑞大大咧咧一笑,说:“娘还特意解释什么啊,我又不是小心眼,还因为这点事跟娘生分起来?”
宋听冬拍拍他的后脑,半是玩笑地说:“你这孩子看着最是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却是最敏感多思的,娘可不得小心哄着。”
恒王对他就没那么温和了,他用脚轻轻踢了踢陈景瑞的小腿,笑骂道:“你这孩子,怎么还厚此薄彼,给你娘倒茶,却故意不给爹倒?”
陈景瑞赶紧斟上茶,双手捧到恒王面前:“殿下请用。适才怠慢了殿下,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他还故意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说的话却阴阳怪气,逗得恒王直笑。
陈燕昭伸手,理直气壮:“二哥,我也要!”
陈景瑞断然拒绝了她的请求:“小孩子家家,半夜喝什么茶。”
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给陈燕昭倒了碗清水,迈着谄媚的小步伐跑到陈燕昭面前,将碗抬过头顶:“来,小郡主,这是您的。”
他索性给屋里一圈人都敬了一遍茶,除了陈景檀。
这个小古板向来觉得,什么身份做什么事,像陈景瑞这种插科打诨的做事风格,他一向不喜欢,不过平日里也只是唠叨两句,好在没有真的要管他的意思。
这次陈景瑞思忖片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今晚的举动可能让陈景檀略有不满,那干脆让他直接不满个彻底。
他倒了茶,递到陈景檀面前:“世子,请用茶?”
陈景檀的眉头果然微微一皱,不过却没有开口纠正陈景瑞。
陈景瑞心里百转千回,刹那间明白了。他带着试探问:“怎么,是皇祖父给你密旨,已经定下了世子之位?”
世子立嫡立长,按照约定俗成,就该是陈景檀。不过圣旨没下之前,任何事都有变数。像陈景檀这等严格之人,在未尘埃落定之前,是不会松口的。
他能这样,一定是得了圣谕。
陈景檀没说话,陈燕昭却开口了,她说:“大哥穿吉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