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夏天,尤其是雨季,雨水毫无节制的倾盆而下,黄河水泛滥成灾,环境恶劣,河道淤积抬升,土质塌陷严重,再加上雨水充足,泥沙流失更加迅速。
由于苏南家里住在黄河中下游。每年的雨季都会收到一张搬迁卡,当时有整村搬迁至新疆的打算。当时有关人士预测黄河会决堤。一旦决堤家园不保,还要造成许多不必要的人员伤亡,政府也是怕有这种危险,一直在做这各种防御措施。
那个时候恐惧写在了大人的脸上,小孩子还是如往常一样,只知道今年的黄河水特别的大,还差几厘米都快蔓延到路边了,上游会飘过来一堆堆草垛,牲畜和一堆堆大大圆圆的西瓜,可见上游已经不可控了,周围其他家的小孩子。趁家人不注意,去捞西瓜,没有一个生还的,大人去捞都深不见底,更何况那么小的小孩子。
苏南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脆弱,看到那么多同龄人就这么一瞬间没了,就因为捞个西瓜,也是第一次感受到黄河的无情,当时的情景真的很惨。做父母的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孩子没有了。想去捞都不知道去哪里捞。当时洪水很大,有很多漩涡。还下着雨。就像老天爷也在哭泣一样。苏南第一次看到爸妈的恐惧,也一直在严厉告诫他们不能去水边。
到了晚上孩子都睡着了。爸妈恐惧的不敢睡。当时来了很多解放军,运来了很多快艇,村子里第一次这么热闹,苏南也第一次看到当兵的,初生牛犊不畏虎,小孩子除了好奇和新鲜,都不知道灾难到底是什么。以为有家就是避难所。
睡梦中苏南被爸妈叫醒。睁开眼睛房子进水了。已经没过了脚踝。院子里水深的都不能出去了。当时苏南和姐姐被爸爸抱进大盆里,妈妈有点哽咽,外面很多呼救声,哭闹声。苏南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晚上外面漆黑一片。也早已经断了电,唯一的手电筒在此刻也只有微弱的电量,还好爸爸提前准备了蜡烛。但也是杯水车薪。
爸爸妈妈还会游泳,此时此刻会游泳也没用。到处都是漩涡,每年的搬迁卡都是摆设。没想到这一次有用了,还没来得及搬。也没想到洪水会决堤这么快。一个几岁的孩子经历这些确实不应该。但是那种呼救声、哭喊声此时正充斥着苏南的大脑。住房地势低的村民,会游泳的还在坚持等着救援。不会游泳的就命悬一线了。
苏南和王浩两个人的家,地势比较高。但房间里也进了水。这个时候小孩子也怕。但是有爸妈陪在身边。多多少少还是有安全感的。
当时大家都在等,等解放军、等快艇、也在等天亮、更在等雨停。
惊心动魄的一夜终于过去了。雨也小了。快艇没等来,解放军也没等来。熬到天亮以后,才发现,地势低的地方。房屋已经淹没了。连树都看不到尖尖了。地势高的地方。屋子里水已经蔓延至父母的膝盖上方了。院子里的积水更多。也听不到嘈杂的声音了。更听不到呼救声了。
当听到王浩呼叫苏南的时候,苏南恐惧的心缓解了下来,两个人也见不到面。只能大声呼喊互相安慰几句。
最动人的还是那句“苏南你别怕,我在。”
苏南其实不是害怕。当时年龄小,无知者无畏。但是村子异常的安静。天亮了,再也听不到鸡叫声。也听不到狗叫声。也听不到人的嘈杂声。这种安静让自己害怕了。看到父母的恐惧,自己更害怕了。
可能当时也没有预测到能有这么大的洪水危及村民。又是晚上漆黑一片,洪水决堤十几处口子,人力物力都不完善。再加上断电。给营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当时爸爸尽力摸索到院门口,尽力的呼救。拿出给苏南买的哨子和给妈妈买的红丝巾。王浩的爸爸站在房顶。也在尽力的呼叫。尽量的让解放军能看到他们的存在。
就这样大家终于坐着快艇到了地势高的安全地方。没几个小时村子没落了。很多人无力的瘫软在地上。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大人在哭泣。有的是因为家园没了,有的是因为孩子没了,有的是因为老人没了。到处都是恐惧和阴霾。
堤坝上搭起了帐篷。政府给送来了牛奶和面包。同时也在登记存活人的信息,也在登记丢失人口信息。安慰着失去家人的村民。尽力的去寻找丢失人口。解放军开着快艇一趟一趟的去尽力营救。生怕错过一个能存活的却又看不到的生命。
随着雨停了,洪水退去了一些。村庄也渐渐有了雏形。因为洪水的不确定性,也不确定暴雨会不会再次来临。当时父母就下了决定把苏南和姐姐立马送给亲戚。他们去跟解放军一起保家护园, 毕竟人力有限。大人们当时特别有奉献精神。也是因为祖祖辈辈住在这里。让他们更能有勇气去保护自己的家,就这样苏南又一次跟爸妈分开了。
把姐姐送去了距离黄河很远很远的舅舅家,苏南送去了姑奶奶家。父母跟着众多的大人们留了下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体力劳动。扛沙袋放在决堤口,这一次苏南不止和爸妈分开了。还跟王浩分开了。两个人离别的时候又是哭的难舍难分的。
每一次离别都能让人瞬间长大。苏南就这样又去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还去了一个陌生的学校。老师同学们知道自己来自黄河滩区。都是特别的关心和照顾,可是苏南很恐惧。每天夜里都会做噩梦。会再次听到那些呼救声,哭喊声。以及瞬间没命的同龄人。
苏南更担心自己的爸爸妈妈。因为见识过危险、见识过洪水无情、更见识过那么大的旋涡,再厉害的人在这么特大灾难面前也是没用的。
每次放完学苏南都让叔叔载自己去大堤上。想看看洪水到底有没有褪去,看着那被洪水没过的树尖尖。苏南每次都哭红眼眶。自己已经很克制,不让亲戚担心了。但还是忍不住想哭。
姑奶奶家的儿子比自己大了2岁。苏南跟叔叔在同一个学校上学。因为姑奶奶家没有女儿。苏南也没有衣服穿。只能穿着叔叔的衣服去上学,当时逃命的时候,也来不及拿自己的衣服。洪水那么大,也不知道自己衣服在哪里。
当被有些人嘲笑自己穿男生的衣服的时候,苏南还是很自卑的,但是也不敢要求让亲戚去给自己买衣服。
姑奶奶可能当时也想,小孩子嘛,穿什么衣服都一样。毕竟他们家条件也有限。
苏南每天晚上都要哭。想起王浩哭的更厉害。以前从来没跟王浩分开过。
就算是爸爸离开自己。王浩也从来没跟自己分开过。也很懊恼王浩说的永远不跟自己分开。可是这一眨眼就看不到王浩了。
苏南在数着日子。爸爸说一个星期就来接。如果一个星期的话都不可能让她去办理入学。
其实父母知道孩子在亲戚家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但是跟生命比起来,父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等了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等了无数个星期。连叔叔都感觉爸妈不要自己了。苏南终于等来了爸爸。
这是第二次跟爸爸分开。见到爸爸的那一刻,苏南又是哭的泣不成声。
以为爸爸会接自己回家。没想到只是来看看自己。给自己了一些钱,还买了新衣服。
爸爸说房子被冲塌了。不是不接自己回去。而是回去了没地方住。现在政府正在尽力的给大家重建家园。
苏南听不进去这些话。自己宁愿跟爸妈一起。也不愿意住在亲戚家。可是爸爸还是狠心的把自己扔在了亲戚家。
无数个晚上自己流了多少眼泪只有自己知道。
每一次离别都能让苏南瞬间成长。苏南又开始了等待的日子。想姐姐,想王浩,想爸爸妈妈。也是第一次讨厌黄河。更讨厌暴雨。
以前每天都往村口跑。现在每天都往大堤上跑。流着泪往自己的家的方向看。
大堤上人不多。到处都是解放军。然后又开始了每天期待,每天又失落的日子。
当时老师让写周记,苏南每次都是写着哭着。也可能是太悲惨,也有可能是太感人。老师还让苏南上台去读自己的优秀文章。
在老师的帮助下,跟班里的同学也熟悉了。可是苏南还是想家。总感觉自己像个孤儿一样。
在亲戚家的日子。连话也不敢说,大气也不敢喘,感觉自己唯唯诺诺的。
那段日子很煎熬。马上就要升三年级了。终于等来了爸爸。这次爸爸还骑着自行车来的。
给亲戚买了很多礼品。算是答谢孩子在这里打扰了小半年。
当时亲戚开玩笑还说“以为爸爸要把苏南送给自己家当女儿呢!”
看到爸爸真的要接自己回去。苏南这次强忍着没哭,怕不听话,爸爸真把自己送给亲戚家。
去学校跟老师和同学告别。是有一些不舍的。但是跟爸爸妈妈和姐姐甚至与王浩相比,这些都不算什么。
真正的坐上爸爸的车子,回家的路上。苏南搂着爸爸的小声的啜泣着,其实爸爸感觉到了自己的颤抖。
也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别人家,肯定是唯唯诺诺的。但是没办法,遇到这样的天灾人祸,必定让孩子受一些委屈。
爸爸一手骑自行车,一手轻轻拍着苏南的小手。轻生说:“不是爸爸妈妈不让你回家。爸爸妈妈很爱你们。
因为很爱你们。所以更要为你们的安全着想。只有爸妈确定很安全了才能让你们回家。
你看看你认识的一些小伙伴,连命都没有了。爸爸妈妈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在自己的家里。”
这是苏南第一次听爸爸这么表达爱。也第一次理解了父爱和母爱的伟大。更加体会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句话。
回到家,看见村子焕然一新。全部是统一规划。再也没有高低不平的杂乱现象,也盖了新的学校。
在政府的扶持下,有些地方也有了公路。不再是坑坑洼洼的泥路。
地基也加高了。灾后重建不止是重建家园,也抚慰了大家的内心,因为这种事情给大家带上了心理的阴影,尤其是失去家人的家庭。
他们的痛苦是不言而喻的。苏南也是第一次畏惧大自然。或许当时很多人都是第一次那么恐惧吧。
见到了姐姐,妈妈和王浩。大家都抱着哭在一起。苏南再也不想有这种分离,这一次的分离,大家心里都有了创伤。
重聚以后,大家更珍惜这份情感,不止苏南、王浩也知道了分离的滋味,所以王浩更能体会苏南每天去村口等爸爸的滋味。
有了这一次分离。王浩对苏南更加好了,恨不得24小时在一起。
双方的家长,都感觉活着的不容易。邻里关系更加好了,更加珍惜眼前人了。
王浩破天荒的成绩进步。分数和苏南不相上下。可能王浩真的怕成绩跟苏南落差太大,两个人又会分离。
经过这一次分离,两个人迅速成长了,更懂事了,再也不需要父母操心自己的事情了。
人只有经历了才会长大。每一次的经历都是成长的瞬间。
爸妈无意间看到苏南的周记。两个大人在深夜哭红了眼眶。
知道孩子过得很艰辛很隐忍、很唯唯诺诺。但是没想到孩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和恐惧。
在那个时候,就算不舍得也是无可奈何。面对灾难,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吗。
虽然黄河多灾多难,当时的确是很恐惧的,从小长大的地方,还是依然很热爱的。
大家从来没有因为住在黄河边上,而移民去其他地方。
随着政府的大力治理,水利工程设施的完善,小浪底工程的顺利建成。
可使黄河下游防洪标准由当时的60年一遇提高到1000年一遇,2001年。这是大家最开心的一年。
不止小浪底,政府还加固了堤坝。更加固了避水连台,更让大家放心的住在这片黄河滩上。
祖祖辈辈一直生活的地方,老宅子。不想离开也不舍得离开。
每年夏季就是防洪季,就算是有这么多的安全措施,这么多的保障。
政府还是把防御级别放在了最高段位。每年雨季都会派专人来防洪御洪。
他们又有什么理由离开呢?
是他们真的离不开这片黄河滩。
在滩区居住了很久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特别的想念。想念黄河,想念滩区,想念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