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朝这一年的西北地动,一共死亡三千多人,不知所踪的人也算在了其中。真正死于地动建筑物坍塌的不过一千人,更多的人是在后续的恶劣环境之中痛苦死去。
大雪不断,整个冬日未曾见过太阳,地面的寒冰结了一层又一层,没有粮食、没有药材、甚至连蔽体的衣服都没有,无数的人冻死、饿死在寒冷之中,荒地之上全是一排排简陋的坟包。
衡阳子等人终于等到朝廷送粮官员的到来,悲怆之中,西北民众看到了希望,即便饿的都要没有力气了,也自发地排起队伍领热粥。
那肥头大耳的官员嚣张地道,此米乃是詹郡守送来的,与衡阳子等人有仇,不允……
话还未说完,吴正珩一剑刺穿他的胸膛。
热血喷涌在他的脸上,他的身后,是枯瘦的衡阳子和其他官员,还有一众百姓。
所有人都没有异议,就连衡阳子也不再指责吴正珩狠辣,他张了张口想要对吴正珩讲些什么,但是明显的,吴正珩已经不在乎了,他转身就去领热粥,蹲在雪地中大喝起来。
地动最严重的地方,就是前往去买木材的那一条路,从中间破开一条两米来深的缝隙,其下埋着弟兄们的尸骨。
这一年大年三十,鲍无涯终于带队赶到了大西北,给人们带来了各种用品,人们奢侈地烧起火堆,烤了一头老羊。
羊肉很是美味,可是人群中偶有啜泣声,吴正珩起身离开。
“怎么不去接她?”
鲍无涯从后面跟过来,平日擦脂抹粉的脸庞在西北的磋磨中也显得苍老了几分,“我问过衡阳子了,说是喜儿和吴正洹在地沟那边,现在地沟中的尸体已经全部挖出,重建西北也有了眉头,你……”
吴正珩靠坐在木板上,摸出了腰间的酒囊,可是里面已经没有一滴酒水了。
“接住。”
鲍无涯将自己的酒囊解下扔过来,吴正珩稳稳当当地接住,看着鲍无涯。
鲍无涯抱臂嗤笑,“吴正珩,我都大老远地跑到西北来了,你还不信我?”
吴正珩抬了下酒囊,仰头猛灌烈酒,这才开口,“你以为人人都是你,旁人说是自己人,你就相信了?”
“啧,怎就旧事重提了,那不是付轻芃诓我吗!谁让你总是什么都不和我说,我怎么知道是敌是友啊!”
嚷嚷着,在吴正珩身边坐下来了,“不过这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你还记着,真是小心眼,也不知喜儿怎么受得了你。”
吴正珩面上并未异样,转移了话题,“瞧见那群新兵了吗,让你的人多注意些。”
“他们不都是你的人吗?小吴公子救下山匪,匪头带队归顺于你,帮助救援西北,这事儿我来的路上都听人传遍了。”
“这些人不简单,不得掉以轻心。”
“我瞧着挺好,还请我喝酒呢,很是爽朗。”
吴正珩并未多言,他提过了,鲍无涯就会吩咐下去的。
正在这时,将士来报,“大人,大公子和小夫人回来了!大人!”
“喜儿回来了!”
反倒是鲍无涯激动地站起身,他看向还在原地坐着的吴正珩,“走呀,去接人!”
吴正珩的目光十分冷淡,一口气将酒囊里的酒水全部喝完,站起身,把空的酒囊塞入鲍无涯怀中,往反方向走去。
鲍无涯揉了揉眼睛,十分不解,“是没听清吗?”
将士摇了摇头。
不远处的欢腾传到了这边,鲍无涯摇着头往火堆旁边去。
百姓们欢迎着,吴正洹向衡阳子问安,衡阳子红着眼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慕蓁熹脸上挂着盈盈笑容,看向回来的侍卫,迎了上去,却是……
“鲍无涯……你变帅气了呢!”
鲍无涯突然有些拘谨,紧张地摸了下脸颊,又看了看空荡荡的身后,“你、你也挺好,大难不死,再见真好,哦,那个,吴正珩喝醉了。”
干笑着,“怪我,非要灌他酒,他这会儿醉着呢……”
慕蓁熹是有些失落的,但是能见到朋友,她很是开心,“无妨,见到你同样很开心,听闻你这次可是独自出京来支援的,真是大丈夫也!佩服!”
鲍无涯这下更紧张了,明明眼前的女子皮肤蜡黄,头发干枯,可是她的眼睛明媚到让他不敢直视,她的声音和之前没甚区别,就是会让他心跳加速,莫名激动。
他想,他会义无反顾地来大西北,有多少原因是想要见到她,知道她安好?
不敢思量,可是回过神来,慕蓁熹已经去慰问百姓了。
他站在雪地中看着,看她去到每一个幸存者面前询问可有受伤,现在的住处合适吗,讲地动之时的恐惧,讲自己是如何坚持过来的。
她不断地鼓励每一个人,讲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还道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在场的能经历也是独一份了,惹得百姓们热泪盈眶的同时也充满了希望。
衡阳子同样看着这一幕,“喜儿很是不错。”
吴正洹点了头,“是,若不是她一直在我身边,我早就死在了寒冬之中。”
“那你……”
衡阳子满怀希冀,可是吴正洹摇了摇头,“非也,我对她只有感恩敬佩之情。”
吴正洹是知道的,慕蓁熹确实是他的福星,是……命定之人。
若不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当日地动,他没有往回退百米与她讲话,他就会和弟兄们一起坠入地底。若不是有她,他也不会被那名方公子顺手救下来。
也还是因为她,带头拯救百姓,让他见识到自己虽然诵读诗书,通晓礼义,可在大事面前,却还没有一名女子看得通透,更有宽大胸怀。
这个除夕夜,众人在风雪之中迎来了短暂的安稳和团圆。
由将士带了路,慕蓁熹来到吴正珩所暂住的简陋木屋中。
其内一片漆黑寂静,不像是有人,将士也摸不准,“许是大人去忙别的了。”
“无妨,你去休息吧。”
慕蓁熹关上了门,内里十分简陋,只有一个衣架子,一个装满了杂物的箱子,还有一张木板床。
靠着木板静坐的人抬起头了头,两人的目光在夜色之中相碰,可是谁都没有开口,似乎那地动炸出的沟壑此刻就横亘在他们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