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抱着宝箱,耳边是仆婢忙碌的声音,裴屹拿出了箱匣底部的信。
笔迹稚嫩,语气天真可爱,心愿也简单的不行。
“月亮姐姐,念念今日不开心,能不能让阿娘入我的梦呢?我会感谢你的。”
“小虎有一个风车,我没有,我也想要。”
“住持师傅说有什么可以用笔记下来,这样长大了再看,就不会忘了初心,可初心是什么呢?”
“豆豆今天骂我是狐狸精,她是我唯一的好朋友了,为什么连她也不喜欢我?”
“舅舅,念念会乖,可不可以接我回家……”
......
“我被骗了,住持师傅不爱我,太后娘娘也不爱我,我只有舅舅了。”
裴屹捏着最后一张小字条,忽然觉得胸口闷闷地,有些喘不过气来。
啧,真是个蠢东西。
“阿柳,本王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去寻寻她。”
“王爷要寻我吗?”许酥笑着从门口进来,她身上的棉氅衣摆沾了黄泥,蝴蝶兰的蜀绣鞋两侧也蹭的黑黢黢的。
翠玉和琼珠一人怀里抱着一个牌位,快速的进了屋门,用一个箱子装好,才来替许酥脱了鞋袜。
裴屹将她的小宝箱阖上,看着她洁白小巧的足,顿了顿,“不是说在后院。”
他不过看几个信的功夫,人就回来了。
许酥爬上了床,阿柳已经带着人出去了,琼珠去小厨房那烧水,翠玉给许酥拿好了新的绣鞋也出去忙活了。
她怀里抱着一个暖手炉,汤婆子放在被窝里温着,“这就要夸一夸阿福了。”
“他真是个聪明人,我出门没走几脚路,就见阿福把我父母的牌位端过来了,我索性就去库房看了一眼吩咐了几句。”
她伸手摸了摸被窝里的温度,脸上带着温软的笑,将汤婆子拿出来,把脚放进去,往里侧坐,一手拍了拍身侧,“外头可冷了,我瞧着怕是回去的路上还是要落雪的,要不要上床坐坐,很暖和。”
裴屹抿了抿唇,把怀里的小宝箱还给她,许酥看了一眼,脸有些红。
这里头的东西她也没有细看,只记得自己的一些小玩意都放在里头,完全忘了还有年幼时胡乱写的一些稚气的话在里头。
“你看了?”她明知故问。
裴屹挑眉,“你不是故意叫本王瞧见的?”
许酥一噎,她还真不是。
“我若说不是,殿下信吗?”许酥问。
不等裴屹的回答,许酥也随意的摆摆手,“算了,就当我是故意的吧,那......殿下看完了可有什么想说的吗?”
裴屹转身去她书案后的架子上,随手摸了本书,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得出了一个结论,“可见,这些老古董的书,日日翻看,也是不会叫人长智慧的。”
许酥:“......”
真有你的,骂人笨也能骂出花来。
许酥又问:“那看什么书能长智慧?殿下昨夜看的吗?”
裴屹勾唇,也不理她,一本一本将许酥架上的书拿下来,放在手里一页一页的翻。
他似乎只是随意打量一眼,每一页翻的特别的快,又像是在寻找什么。
反正,在许酥看来,就是奇奇怪怪的。
她没太在意,自己倒是翻看起了宝箱里的信,时而傻笑一声,时而懊恼一下,时而拿起一个什么小玩意拨弄两下,弄出几声零碎的响声。
倏尔,她连白袜也不穿,光着脚踩上了绣鞋,小跑几步来到裴屹的面前,蹲下来问:“殿下,你幼年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吗?”
裴屹认真想了想,“没有。”
许酥知道他小时候过的不大好,但总会有什么值得惦念的吧。
“一个都没有吗?哪怕是一点点儿好玩的。”
“抗打算吗?”他低笑一声,可那笑却不达眼底。
说完,裴屹才恍然顿住,心惊自己竟然顺着她的口,将心底话也给说出来了。
二人都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谁也没有动作,屋内静的可怕。
他将手中的书卷都放到了许酥的怀里,样子看起来很坦然,满不在乎的说:“一日比一日更抗打,渐渐的感觉不到痛,如今想来,也能算有一点好玩?”
许酥张了张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明明已经预想过,他幼年应当是过的不如意的,却没想过,他有母亲,却还是会日日受人欺负。
她放下怀里的书卷,想离他近一些,被裴屹提醒,“放下做什么,本王要带去王府里,叫你婢子过来收一下。”
她乖的不行,小声“喔”了一句,点点头,又蹭到了裴屹的边上去。
裴屹有点想笑,屋内的炭火很足,他双腿还盖着毯子有些热。
软烟色的棉毯,被他拿开丢在了床榻上,“你不去床上坐着,跟着我干嘛?”
裴屹对上她那心疼的眼神,心尖猛地一颤,面色阴冷了下来,“收起你那博爱的心,本王不需要同情。”
同情?
不,怎么会是同情呢?
许酥把书放到一边,从书案那搬了一个四脚矮凳去他边上坐着,格外亲昵的趴在他的木椅的扶手上,“殿下,你再仔细瞧瞧。”
裴屹面色很冷,不耐的垂下眼眸来。
看着她那水润的眼眸,眼底深深的映着他的脸庞,他有一瞬的怔愣,很快便思绪回笼,一点一点去辨。
“殿下看了这样久,还觉得是同情吗?”许酥笑着问他。
裴屹有些迷茫了,他看不懂许酥眼里的情。
他也辨不清。
但,他知道那不是同情,她没可怜他。
“裴屹,我同你说过的,我很在乎你,很喜欢你。”她嗓音又软又甜。
“我只是心疼,我幼年过的也不算很好,小时候总会偷偷难过,佛山上的伙伴都是住持师傅心善收养来的,可住持师傅得了太后娘娘的指令,格外的关照我,以至于,那些人都不喜欢我,我背地里也受了不少欺负,如今听了你的话,我只是格外的心疼你。”
“不过没关系。”她笑着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旁,“你现在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听着她的话,裴屹的心几乎停了一瞬,转而开始剧烈的跳动。
他面不改色的端坐着,可只有自己知道,他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许酥她太会了,寻常人都招架不住这样的话,更何况似裴屹这般从小孤单缺爱的男子。
她笑了笑,从怀里掏出那个糖盒,问他:“吃糖吗?”
裴屹摇摇头,看着她拿出糖来往嘴里塞。
她的话,比糖更甜。
所以,他不需要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