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敬轩拍了拍他的肩头,有些无奈道:“可孤见不到许酥啊。”
周毅察觉到了危险,收了面上快活的笑意,转而变成了虚伪,“是,殿下此刻见不到,明日那贱人归宁,殿下不就能见到了。”
他拍着胸膛,“小人将她引过来,殿下只需稍稍动下手指,许酥的眼睛不就下来了。”
他言语带着蛊惑:“殿下,您不想让自己好吗?”
不得不说,周毅是狠狠的抓住了裴敬轩的心理,他怎可能不想让自己好?
“呵,你替孤受着裴屹打击吗?”裴敬轩还没有老眼昏花、昏庸无能到那个地步。
周毅后头一愣,顺着说下去,“那......”
裴敬轩一把拉过周嘉宁搂在怀中,鼻尖在她的颈间深吸一口气,“孤现在觉得她的眼睛也不错。”
他揪了一根周嘉宁的眼睫,吹一口气,“你这个女儿同许酥又是同宗血脉,既然孤又想治好,定是要从长计议的,你放心......孤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裴敬轩松开周嘉宁,拍了拍周毅发僵的脸,指着周嘉宁道:“许酥的眼睛孤要,她的......”
“孤也要。”
万籁俱静,偌大的场地里只余他们三人,周嘉宁跪在雪地里拉着裴敬轩的衣摆,“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裴敬轩闻言笑了几声,“怎么是要命呢?”
“孤要的是眼睛啊。”
*
夜里寒气重,那个被玄夜拎来的医士在府中住了一日,转而又同许酥说了点什么便匆匆离去了。
医士走前笑着同许酥说他正儿八经算起来也当得许酥的一声师兄,他在京中的最繁华的东街上有一间铺子,留了许多药给她。
临走前,还特意教了许酥一套针法。
许酥学的认真,这一耽搁竟连晚膳的时辰都过了。
外头又下起了大雪,她坐在屋里的红木书案前提笔写着明日归宁要带的东西,不过不是要从宁远王府带去盛乐府,而是要从盛乐府带来宁远王府的东西。
琼珠熬了药,苦黑的药剂从壶口倾泻出来,飘得整个院子里都是这样的气味。
翠玉则是单独去看着小厮烧了热水,又将裴屹要泡脚的木盆备好。
木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裴屹已经进了里屋,这里温身暖心,叫人眷恋。
“殿下。”许酥有些惊喜。
她还以为要去书房寻他,未曾想他竟自己过来了。
她快速搁下笔,用一本卷轴压着桌面上的薄纸,快步走上前,接过阿柳手中的木椅。
许酥口中喊着翠玉和琼珠,二人便指挥着小厮将裴屹要用的东西都备齐来。
裴屹皱着眉头看着面前一大一小,一盆一碗黑黢黢的药水,还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息,整个人都阴郁了起来。
许酥看着裴屹那副抗拒的模样不免也觉得强人所难,可这中药取的就是食材的苦味刺激胰腺,得以达到治疗之效。
她端着药去了裴屹的身边,轻唤了一声“殿下。”
裴屹睨她一眼,拉着木椅往后退了好几步,离她足足有九尺远。
“本王不喝。”他转身离开,就要去内里的盥室。
许酥叹了一口气,她幼年在那佛山上也病过几回,深知喝药的痛苦,那种苦涩让人从心底厌恶,甚至几天嘴巴里都是那样的气味。
她大步上前,拦住了裴屹的去路,对上他深沉不悦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后怕。
然而,这点害怕,跟裴屹的腿再也治不了带给她的后怕比起来,根本就微不足道。
“裴屹。”她叫他的名字。
“很抱歉我只能让你喝这样苦涩的药剂,我也知道,你或许并没有那么想把自己的腿治好,我不问原因,我只想同你说,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不能伤害自己。”
她蹲在裴屹的身旁,眼神深深的望着他,温柔又坚定,“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没有什么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
裴屹看着她这般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却也怎么都笑不出来。
她温柔的如水,无孔不入的往他心里钻。
“裴屹,许酥很在乎你,很在乎,很在乎。”
她的发丝散落在肩后,随着她靠近的动作调皮的跑到了胸前,她的手拉着裴屹的衣袖,“我们喝药好吗?”
裴屹皱着眉,有些不解。
我们?
然而,许酥从圆桌上端了两碗药来,用花色不用的瓷碗盛着同样颜色的药剂,原来还有一碗早早的就放在了茶壶后面,只是从他的角度望过去没瞧见罢了。
许酥笑了笑,垂眸看着眼前的瓷碗咬咬牙,一口将属于她的那一份一口闷了下去。
她的那份不是什么药,只是单纯的苦茶水罢了。
难言的苦涩让许酥的眉眼都皱在了一起,像个老太太一般,又好笑又让人心疼。
裴屹瞥她一眼,讲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此前他只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省去那些繁琐的治疗,残着双腿他一样也能权倾朝野。
他问:“我若还是不喝呢?”
许酥愣了神,眉眼间都带上了委屈,她吸了吸鼻子,随后又释然的一笑,从怀里掏出一颗糖来放进自己的嘴里,含糊不清的回他。
“那也没什么,我明日再喝一次,再劝你一次就好了。”
“那若是我一直不喝呢?”
“那我就一直重复。”
裴屹愈发的看不懂她,这有什么意义?
“你认为,你如此这般,本王是会心疼你喝这样苦的茶水,还是因你这般的义举感动的喝下你递来的药。”
他深吸一口气,“泡脚已然是纵着你了,许酥......别得寸进尺。”
许酥站起身来,没答他的话,自顾的搂着他的脖颈熟练的坐在他的双腿上。
裴屹下意识地抬手护着她的腰,抬起头来对上她那柔媚的眼眸,唇瓣被人轻咬住,嘴里又甜又苦。
他讨厌这样的苦涩,躲开她的亲吻,宽大的手掌握着她的腰使了力道将人从怀里提了出去。
裴屹的动作很快,许酥几乎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又重新站在了地上,一下没稳住,摇摇晃晃的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疼。”许酥控诉他,模样委屈极了,“哪有新婚夜打人的?”
裴屹伸手想拉她,虚空的掌无声的握了握放回了腿上,听她这般无理取闹的话瞥她一眼,没好气的说:“我何时打你了?”
“方才。”许酥站起身来,侧过脸去不看他。
裴屹的嘴里的苦味愈发叫人难以忍受,方才有她口中的甜腻压着,如今散去了那丝丝的甘甜,他忍不住皱眉。
啧,那苦茶水竟那样苦,她也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
裴屹咬咬舌尖,舔过她刚刚咬过的地方尝到了一丝甜腻,反驳她的话:“那哪里是打?”
他叹了一口气,像是魔怔了一般,竟主动绕去她身边,将桌上的药碗拿了起来,仰头喝了下去。
许酥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一幕,然而,裴屹面不改色的放下瓷碗,便一把拉着她的手腕,重新将人抱在了腿上。
一手桎梏着她的腰,一手放在她的后脑勺,自己却目光沉沉的靠在椅背上,压着她的头往自己唇边靠。
裴屹没张嘴,许酥的唇碰到他被药染过的唇,苦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双手推着他的肩就要下去。
他手一松,这回让许酥站稳了,也不知何时从她腰间偷来的糖,剥了几粒往嘴里塞,“你方才打我很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