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道?”
这句话虽然时北只是说了一遍,但是此时却一遍又一遍的回响在李道玄的耳边,甚至是神魂之中。
李道玄年岁不大,满打满算,活了不到三十载的春秋,其实这三十个春秋对于修道之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境界修为高了之后,闭关千百年的不在少数
包括李道玄在内的无数人都思考过,为什么青冥皇帝杨政仅仅闭关了几年便可以踏入帝境,但是没有人能给出答案,或许这个答案,只有杨政自己知道
思绪回转,什么是道,道是什么,李道玄其实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一路走来,儿时,长辈的教导是修行,是武学,也有一些兵法
而在帝宫之内,他也难免见到些尔虞我诈的老套桥段,被送到文曲宫的时候,在叶师的教导下,他明白的,更多是做人做事的道理
即使在多年之后再到文曲宫,叶师说的话他也只是一知半解,什么看到的仍是当年那个李道玄,这些在李道玄看来都有些云里雾里
儿时的自己,李道玄有着清晰的认知,出生在王府,玩闹于帝宫,自己说白了,只是有些心智城府,没有走上纨绔子弟的小世子罢了
小孩子,能有什么没变的东西?
至于早些时候的古荒森林,更是不用多说,求生罢了
自己这一路以来,可能在外人看来并没有遭受太大的磨难,来到这北疆长城,也只是很平常的历练,但是其实只有李道玄自己知道,自己是没有退路的,只能向前走
李道玄有时候自己也会有一些感觉,感觉就像是有人在推着自己向前走一样,又感觉其实并不用别人推,因为自已一定要走这条道
所以回头看去,李道玄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知道什么是道,只是凭借着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在支撑着自己向前走
随着眼中的神情逐渐迷茫,盘坐在李道玄对面的时北微微一笑,对于李道玄现在的这种情况,是在时北意料之中的
李道玄确实出身很好,李家给予李道玄修道的基础也是无比的牢固,但是世事无常,李家的变故让李道玄没有多少安稳成长的空间,更没有人继续教导着李道玄
天牢关押的囚犯虽然不如锦衣卫诏狱之中的囚犯那般明面上的穷凶极恶,但是天牢的囚犯,蛊惑人心,诱人进入深渊的本事,那可是个个顶尖
天牢的囚犯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极少极少,但是随便挑出来一个,都是在过去引发了帝朝不小动乱的人物,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阴谋对那些人来说,都是很基本的东西
李道玄能够在这天牢之中生存了七年还没有被荼毒,其实时北包括很多一直关注着李道玄的人都是很诧异的
虽然是否真的没有被荼毒谁也不敢确定,但是至少现在看来,并没有...........
常人或许觉得,七年时间,眨眼便过,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甚至从李道玄出了天牢到现在所经历,所做的所有事,都可以看出李道玄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个顶着李家血脉的平庸之人罢了
确实,李道玄知道现在做的所有事,都算不得惊才艳艳,可以说是平庸,但是那些觉得李道玄平庸的人都忽略了一点...
李道玄是在年幼之时进的天牢,在这七年的时间里,正是平常孩童在吸收接纳长辈教导的道理和经验的时候,而在这些时候,李道玄只是日复一日的吃着只能果腹的稀粥...
所以,李道玄现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仅仅是一个正常活了十几岁出头的小少年罢了,只是家族血仇,让他不得不用一种极快的速度追赶着同辈人,即使这种速度的代价,是牺牲他缺失的少年意气
或许是北疆偏远,或许是有一些事情只在身处高位的人之间流传,李道玄其实并不知道在外界,他现在是最被关注的人物与事物中的一员
大世将启,任何一点反常的小事都会被无限放大,当初李道玄出了天牢之后,其实那些注视他的眼睛,并不只是那些世家与心有忌惮的官宦
而在这山海古陆之中,凡是顶尖势力,谁家没有几个推演天机的人物呢?
即使推演李道玄只不过是小事一桩,但是当那些推演天机的人一口心头血喷出来的时候,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古来身上天机被混沌遮掩的人不是只有李道玄一个人,但是那些人的路其实只要仔细推敲就能知道个大概,但是李道玄不一样
要说李道玄是为了向世家复仇,那其实并不只是李道玄自己一个人想要这样做,帝宫深处的杨政早就这样谋算了,而且就现在的情况来看,青冥帝朝,明面上是占优势的
李道玄,只能算作一根导火索而已,燃尽了,就到了爆炸的时候了,那些人都不知道李道玄自己要走的路是什么样的
所以现在的时北,想要换一个问题,他抬起苍老枯瘦却如玉般颜色的手指,轻轻向着李道玄的眉心处虚点
一抹微弱的灵光闪过,再次将李道玄带出迷离,迎着李道玄疑惑的神色,时北再次开口问道
“李道玄,你想要走的道是什么?又或者,你以何立道心?”
李道玄刚要开口,便被时北抬手打断
“不要去想复仇的事情,那只是你大道途中的一道荆棘而已,去看最深处,去望最尽头,去想你因何立道,去找你最初的道心”
李道玄听后,心中沉定,双目微微闭上,沉入神魂之中,过往的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三年边疆厮杀,半年兵武祭之行,七日帝都血泪,七年天牢黯然
再向前,雪夜之中那故作坚强的小女孩,帝宫之中的天真玩闹
再向前,王府之中的惊鸿一眼,那第一次闻到,便再也忘记不掉的茉莉花香
再向前,是爷爷与父亲,是诸位叔父,他们的笑容与有些严厉的教导浮现在李道玄的面前
最终,李道玄回忆停在了一处画面之上,而此时,李道玄的双目已经噙满泪水,那是一位妇人,带着无限爱意的眼睛就那样望着李道玄,嘴角的笑意满是温柔
那妇人的爱意与温柔并不似爱人那般的热烈,而是如星河般璀璨且永恒的母爱,那是李道玄每一次做梦都会梦到的人
杨君凝,青冥皇帝杨政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镇疆王兼太尉李长渊唯一的夫人,李家的主母,也是李道玄的娘亲
她是李道玄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人,也是现在的李道玄最不愿提却又无法不去思念的人,李道玄的视线之中,杨君凝的身体在缓缓变高,样貌也年轻了些许
最终,杨君凝还有些虚弱的脸慢慢的贴近,李道玄也模糊看到了杨君凝身后的身影,爷爷,父亲,族中长辈,那是李道玄刚刚来到这个世间的时候
杨君凝温柔的看着小小的李道玄
“玄儿啊,娘不需要你建功立业冠绝世间,娘希望你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在杨君凝说完这句话后,李道玄的视线开始逐渐模糊,李道玄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些什么,但是最终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从神魂记忆中清醒过来,李道玄的脸上已经有着泪痕
是啊,其实一直以来,李道玄的梦想便是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并不是因为杨君凝的愿望,而是李道玄本就喜欢无拘无束的自由
李道玄当然不会因为道心渐明而去放弃复仇,自己是想要自由自在的一生,但是自由自在的一生并不是去放下所有,那是逃避
李道玄要的,是不被万事万物所束缚,真正逍遥的行走的这山海之间
而要做到不被万事万物所束缚,就要做到可以无惧所有,等到那一天,才是自由自在
我以逍遥立道心,我行无拘无束道
李道玄抬头看着面前的时北
“时老,我明白了”
时北端坐微笑,自身的道心与所行之道,无需对他人讲出来,只要自身明白就好,从刚才李道玄身上的气势改变的那一刻开始,时北就知道李道玄已经明道了,而之后的事情,就不需要他去费心了
“李道玄,既然已经明道,我也无需再去说些什么,我对你的帮助也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敖烈的事情了”
说完大手一挥,周遭无垠星海散去,一阵眩晕恍惚间,视线之中再次回到刚刚的大帐之中,而此时的敖烈依旧双目微闭的盘坐在原来的地方,桌子上的茶还冒着热气,仿佛刚才的一切只发生在极短的时间之内
李道玄扫了一眼茶杯,心中的猜测更确定了些,时央时北,皆是以时为姓氏,刚刚知道的时候,李道玄便有所猜测
三年的时间,与时央的切磋也好,在战场上的并肩作战也好,李道玄都能感受到时央的周身时间的流速有些不一样,所以李道玄猜测时央身上的一条大道是时间大道
而随着发现时央身上并没有什么储物的器具,还可以随时随地的掏出一堆东西,那么时央身上的另一条大道就是空间大道了
而今天在时北身上发生的一切,让李道玄的猜测更近了一步,时家,这个什么的家族,或许是以时间大道作为根本大道的家族
而至于空间大道,可能是另外的情况,修为到达一定的境界,就可以撕裂空间进行移动,强大的神通道法也可以震碎空间
但若是不修空间大道,利用空间进行移动就已经是大帝之下的修士能做到的极限了,只不过会因为境界修为的高低而影响了距离的远近罢了
时北自然也发现了李道玄细微的动作,但是时北并没有多去解释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若是李道玄能够活下去,时家,他会接触和了解到的,他本身的李家,也是如此
时家现在并不知道李家的具体情况,这里说的李家,是时家认知中的李家,而不是李道玄和旁人认知中的李家
现在时家的内部其实也有一些分歧,只不过只是想法不同,并没有产生派系,时家从来都没有派系,从时家诞生开始,就一直如此
时家的内部,一部分认为可以尽早接触李道玄,纵使李道玄没什么潜力,以时家和李家的交情,护佑其一生不是问题
一部分认为,李道玄身上的天机混沌无比,任其发展暗中给予一些保护即可,过早的将李道玄庇护起来,不利于李道玄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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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北站起身,在李道玄的行礼下缓步离开了大帐,而李道玄则是站在原地,看着已经站起身负手而立的敖烈
或许是修为的强大,也或许是年岁的长远,敖烈的龙瞳并不似墨璃他们那般明亮,敖烈的龙瞳呈现出暗金之色,幽暗的熔金在其中缓缓流动
敖烈的身材极为壮硕,面容刚毅霸气,足足有两米多,要是算上龙角,那就是三米了,李道玄是需要仰头去看敖烈的
身上的半甲半衣,暗色的大氅,更添一份威武
敖烈看了看李道玄,微微点了点头,夹杂着龙威的厚重声音传出
“不错,气势已便,道韵初显,今日,将道心稳下,明日子时,军营以东四十九里处山巅,我等你”
李道玄闻言点点头,向着敖烈行了一礼,再到抬起头时,敖烈已经不见身影,李道玄缓缓呼出一口气,也是转身离开了大帐,找地方稳固道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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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州
暖玉城
一双银质的筷子轻轻一夹,一块酱色的软烂肉块就被夹开了,露出了里面红白相间的肉,肉还冒着热气,汁水四溢横流
白皙玉手轻轻夹起较小的一块,缓缓送到鼻尖近处,轻轻嗅了嗅,待到香气入鼻,满意的点点头,而后便将肉块放入檀口之中
轻轻咀嚼几下过后,便吞咽入腹,随后拿起一边早已斟慢酒的玉杯,将清澈的酒水饮入口中,转头看着窗外叫卖的商贩与热闹无比的街道坊市
将酒杯放下后,马上便有一双手重新将酒杯斟满
檀口微启
“春桃啊,我来这黎州日子也不短了,怎么三年前的帝墓之事,调查的进度如此缓慢呢?时间都过去三年了,情报还是只有这么一点点嘛?”
声音带着些轻柔妩媚,语气虽说温和无害,但是刚刚斟完酒的春桃却是身子一僵,纤细的双手不自主的开始揉搓衣角,犹豫了些许时间,才颤颤巍巍的说道
“虞巡使,这帝墓之事,参与其中的宗门都捂得太严实,所以我们很难拿到有用的消息,前些日子给您的,已经是全部了”
白皙玉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挑起对面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害怕低下头的少女的下巴
“春桃啊,说了多少遍了,叫我韵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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