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日短,虽然申时方才过半,但日头偏西,红色的霞光亦已出现在了澄蓝的天空之上,与朵朵白云交相辉映。
不过这黄昏将临的景象却并没有影响到街上百姓们采买年货的心情,大家依然兴致高昂地和街边摊头,或是临街的商铺里的商人们做着交易,还有不少人更是借机砍着价,希望自己能以更便宜的价格买下心仪之物,热闹非凡。
相比于这些商铺的热闹,另一些藏在街巷深处的作坊却显得冷清了许多。若是按照后世的标准来说,那些店铺算是零卖,而作坊却算是批发了,所以寻常百姓是不可能来此买东西的,毕竟谁也没有那么大的需求。
不过这些作坊的生意依然不错,毕竟这儿是京城,有的是财大气粗的富贵人家一下就跟他们订下足够满坊人等三月忙活的货物,有的甚至还因为技艺精湛,会被官府的人征用,那收入也是颇为可观的。
李氏灯坊便是这么一处专门为贵人们搭建各种精美花灯为主要生意的作坊。早在八月之后,他们便已接下了为官府搭建此番年节所用灯具的生意,所以此时倒不怕没客人上门,店铺的门户也是虚掩着的,若非有个招牌挂在上方,别人都不知道这儿是个作坊了。
这时,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带了数辆装满了货物的板车却缓缓地驶到了李氏灯坊的门前,随后一名模样瘦削的中年男子便从马车后面钻出,在冲那些赶板车的车夫打了个手势后,他便径自下车,来到灯坊跟前,推门走了进去。
一张并不算高的柜台后面,掌柜的正拨拉着算盘呢,感觉到一阵寒风过来,他便把手上的活计一停,抬头看去,同时职业性的笑脸也展露了出来:“这位客官有何需要哪,只要是灯具,小店看了样式都会造……”虽然他们经常是靠着官府的生意赚钱,但能从其他途径弄更多的收入也是好的。
那中年人却是一笑:“李老板当真是请的好掌柜哪,都这时候了还想着给自家兜揽生意呢。”说着,便自怀里取出张纸拍在了柜台之上。
听他口气似乎是认识自家东主的,这让掌柜微微一愣,随后垂目看向那纸,如眼的,却是鲜红的官府印鉴,再扫了一眼上面的文字,掌柜更是一阵愕然:“这……原来是工部的大人驾到,倒叫小的失礼了,还望莫要见怪。”
“无妨。”那官员很大度地一摆手:“本官姓狄,现在工部任职。这上面的意思你看明白了么?郑主事的意思,是要你们把御街那一带的花灯都换成我今日带来的,没什么问题吧?”只是这最后的吩咐却不见半点商量的余地,霸道得很。
“这个……”那掌柜的果然露出了为难之色,他们灯坊都已经制造了大量用于御街那儿的花灯了,现在要是听取对方的意思,那些东西不就白做了么?
“嗯?”这位狄大人顿时就把脸一板:“这可不光是郑主事的意思,更是负责此番整个京城年节与元宵灯会事宜的杨郎中的意思,你想违抗么?”
“小的不敢……”掌柜的苦着脸道,同时也明白了这些大人们的意思,显然他们是没在这事上得好处哪。
后世每当过年时,一般城市都会在街头挂上大红的灯笼,再加上其他的节庆装扮,那都是一笔不小的财政支出。而只要是承包下这一笔生意的厂子或是商人,都能在年前赚个盆满钵满。当然,经手此事的官员也肯定能因此落下不少的好处。
几百年前的大明情况自然也是一般,而且因为是京城,又适逢天子在位十年,这方面的支出只会更高,李氏灯坊那也是花了不少代价才能拿到这笔生意的。
可没想到,事情都快做完了,却偏偏又出了这么一个变故,仔细算来必然会有所损失。但相比起得罪官府,尤其是主管这次灯会的官员,这点损失也只能认了,谁叫对方已被另外的家伙给收买了呢?
那狄大人也看出了对方的为难,便又道:“放心,这回让你们吃了亏,自会在下次给你们补上。不过御街那儿的灯断不能有半点马虎和差错,一定要用我今日送来的。”
见他如此保证,掌柜的自不敢再有啰噪,忙点头答应一声:“一切听凭大人的意思办就是了。”既然有工部的行文在此,还有那位郑主事的官印按在上面,他自然不会有任何的怀疑,而且这份文书也是可以留档的。
“唔。”狄大人满意地一点头,随后又想起了什么,看着掌柜的道:“还有一点,此事你们照吩咐办就成了,别再想着去工部疏通关系,若是坏了事,结果可得你们自己担着了。”
“小的明白。我家灯坊一定不会生事!”掌柜的在这一行也做了几十年了,对其中的那点道理自然门清,显然这是工部里自那位杨郎中而下勾结在一起做下的买卖,他们一定能从中获取不小的好处,但又不想为更上面的官员所知,所以才会如此吩咐。
狄大人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明白便最好不过了,本官就喜欢和明白人往来。还有你们可别忘了,最后把那一带的花灯价从总账上划了去,待元宵之后,我们自会给你们一笔帐的。”
“是!”这等善后的事情,掌柜的自然不会不从。
把事情说妥之后,狄大人便又出门,然后让几辆装满了货物的板车自灯坊的侧门进入,如此一来,这些灯具也就算是李氏灯坊所产了。
看着狄大人很有些着紧地盯着车入坊,还不时提醒一声让人轻着些莫碰坏了灯,掌柜的知道对方对这事还是相当看重的。而那些花灯的样式倒也算不俗,只是以自家灯坊的手艺也是可以造出来的,实在是可惜了一笔买卖哪。
临近酉时,天色已显得昏暗起来,街上的商铺纷纷关闭,行人的脚步也变得很是匆忙。虽然是小年,但北京城的宵禁却并未取消,还是早些回家最好了。
在这些行色匆匆的人群里,季灵也正埋头赶着路,不过他却不是急着回家,而是去找人的。
郑主事今日依然没有来衙门,这让杨晨很有些不满,所以便让自己的这个亲随赶去他家问一声。若真有病也就罢了,不然总是要敲打惩戒一番的。
在一番东拐西绕之后,季灵终于来到了一处中规中矩的宅院跟前,确认地方后,便上前拍响了门环。
片刻之后,院门被打开,露出个老苍头来:“敢问官人有何贵干哪?”
“此处可是工部郑衡郑主事的府上么?在下乃是工部杨郎中派来询问的,怎么这两日都不见郑主事到衙门当差,可是染了病在家休养么?”季灵彬彬有礼地道,同时目光还往院子里瞥去,倘若这位门子当真给出是的答案,那他便得找个借口进去看个明白了。
不想那老苍头听了这话却是一愣:“我家老爷自前日去衙门当差就一直没有回转哪。我家夫人一直只当老爷因为衙门里公务缠身便留宿在那儿了,怎会这样?”
“啊?”这个回答让季灵也为之一愣,半晌回不过神来。怎么竟会有这等事情,那郑主事居然就平白失踪了么?
他虽然是杨晨的亲随,但终究不是官,在面对这等变故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只得道:“待我回去报与大人知道,管家你们也尽量去找找郑主事,这事儿可有些蹊跷了。”说着,不待那老苍头回应,便已转身离开。
因为这事太过突然与古怪,乱了季灵的心神,所以他对老苍头和这家宅都没有仔细地观望,更别提进去看看究竟了。要是他真这么做了,进去一定能瞧见让他大感诧异的情景,同时那老苍头眼神里的一抹杀意,也完全被他忽略了。
不过这样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他自身是没有任何危险了。
窝头和清水确实很难入口,尤其是对早已过上了好日子的张洛二女来说,这等食物就更难吃了。但为了保存体力,她二人还是勉强吃下了这些东西。
只是看着外面渐渐发暗的天色,两女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浓了。那个家伙所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二郎他真遇到麻烦了么?极度不安的情绪在两人间弥散开来。
“姐姐,你说二郎他真会有大-麻烦么?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张静云的眼角都有些红了。
洛悦颍比起她来倒要镇定得多了:“看情况那人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而且我们两个可能也是他们针对二郎的筹码。”
“啊?那怎么办?”
“如今,我们不能只等着二郎来救我们了,我们要自救,甚至是想办法去帮二郎。他为我们做了这么多,这回我们也该帮帮他了!”说到这儿,洛悦颍的眼里露出了坚毅之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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