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东安门左近。
在这个大明举国人口最密集的大都市里,东安门一带向来是过往行人最少的所在,只因这儿立着锦衣卫镇抚司和东厂两个叫人闻风丧胆的特殊衙门。
肃杀、神秘与冷酷,是所有人对这两个衙门的第一印象,无论是官是民,非必要那都是不敢得罪与接触这两个机构的。
不过这些日子里,情况却有些不同了。那些打从东安门进出的百姓们,虽然脚步依然匆匆,但看这两个衙门的眼里却少了以往的畏惧,却多了几分幸灾乐祸,只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东厂和锦衣卫已陷入到了极大的困境之中,甚至里面的不少人将面临罢官丢职的可能。
东厂自不必说,从冯保被贬出京城之后,其声势就已一蹶不振,现在街头都看不到那些褐衣白靴的番子耀武扬威了。而谁也没料到,就在东厂被彻底压制住后不过半年,之前将东厂打得抬不起头来,大有取而代之之势的锦衣卫居然也遇到了如此大-麻烦,面临着被朝臣群起而攻之的局面。
如今朝堂之上,正是文官势力鼎盛之时,真正说话算数的,乃是文官之首内阁首辅张居正,就是天子也不敢与他意见相左,如此官员在有一定证据后想要打压锦衣卫就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容易得多了。
于是乎,自大明立国,锦衣卫和东厂相继创立之后,第一次出现了这两个衙门同时变得极其低调,都不见人在外走动的情况,对许多人来说,京城的风气都已是焕然一新了。
锦衣卫镇抚司衙门所处的胡同口附近,经过的路人也比平时要多了些,这让依然遵命守在衙门口的四名校尉的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对比起之前锦衣卫声势大壮的情形,他们心里所产生的落差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的。
但就算心下不快,他们的身板依然挺得笔直,目光也依然坚毅盯着前方,就仿佛随时有敌人会出现在他们面前一般。他们在心里依然有着一丝信念,自家的镇抚大人一定会带着大家闯过这一次难关的。因为镇抚大人之前已多次带着大家做到不可能的事情了,这一回,也必不会例外。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嘚嘚地响了起来,听这来势,好像还是冲着他们这边而来。这让四名守卫的心里不觉一懔,同时目光里也闪过了一丝怒意来。
之前,除了他们锦衣卫自己的缇骑之外,几乎没有人敢在镇抚司附近策马骑行,更别说像现在这般飞奔过来了。想不到这才几天工夫,他们已彻底不把锦衣卫放在眼里了。
但即便心里暗恨,四人也只能站在那儿,无法外出制止。如今的锦衣卫上下深明低调才能自保的道理,可不敢随意生事了。
他们是不敢招惹别人,可那些骑马而来的人却显然没打算放过他们,只一会儿工夫,那马蹄声就在胡同口处一顿,然后十多匹马儿就一打转儿,径直朝着镇抚司衙门就冲了过来。
看到这些家伙竟真是冲着自己而来,那四名守卫的眼中顿时就闪过了怒意:“我们锦衣卫虽然处境不利,那也不是能任由人欺负到头上来的!”
自杨震掌管锦衣卫大权后,已彻底改变了锦衣卫的风气,让这些人变得更加坚忍与自尊,即便如今处境不好,也没有向人低头的意思。所以见有人如此大胆冲过来,几名守卫的手便已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一旦对方再敢出言不逊,他们不介意用手中刀来招呼的。
只是当那一行骑士呼啦啦地奔到他们跟前时,四名守卫却愣住了,目光呆滞地盯着这些个衣衫破损,风尘仆仆的骑士看,久久都没有半点反应。
半天之后,才有一人大叫一声:“镇抚大人,您回来了……”说着,左膝一曲,便已朝面前那名虽然满脸征尘,却依然精神奕奕的年轻人拜了下去。而随着他这一声,其他三名守卫也都如梦方醒,纷纷单膝点地:“见过镇抚大人!”
杨震的心里也满是感慨,自己这一回离京足有数月之久,去时尚是初春,回来却已是秋冬季节了。而且,虽然镇抚司这里的环境没有什么改变,但其中的压抑氛围,他虽然才刚抵达门口,却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了。
显然,这段时日里,当自己和这些兄弟在外辗转作战时,留在京里的锦衣卫同袍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一面心下暗自叹息着什么,杨震已麻利地从马背上翻下身来,随后便一挥手道:“大家自己兄弟,就不必多礼了。快开门让咱们进去吧!”
“额……是!”几名守卫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起身打开大门,同时其中一人还疾步就往里奔去,口里大声叫嚷起来:“镇抚大人回来啦!镇抚大人回来了!”
几句叫嚷声后,原来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的镇抚司衙门瞬间就活了过来,无数人从各自的公房里大步跑了出来,一个个面色激动,一扫之前的阴霾。
这段时日里,对杨震安危的担心,来自京城各衙门和官员的各种舆论压力和弹劾,让这些锦衣卫是既憋屈又无奈,只能缩在镇抚司里,惶惶不可终日。但现在,杨震回来了,他们的主心骨回来了,一切自然就大不一样。
虽然杨震真正主管镇抚司也就不过半年多时间而已,但他靠着本事所抢夺来的权力,带着大家将东厂彻底压倒,将冯保赶出京去的前事,还是让锦衣卫上下人等都对他有着极大的崇拜与信赖。即便现在他们正面临着前所未见的困局,但只要杨震回来了,他们就觉着事情一定会有转机!
“大人……”夏凯、格勒黑、沈言等人纷纷上前,激动地拜见于他:“我们之前派了不少人往江南来京城的路上寻找你们的下落,可怎么都不见你们的踪迹……”
杨震把手一摆:“这些事情留待以后再说,先说说锦衣卫现在的情况吧。我看得出来,如今大家的情况都很不好啊,可比之前要消沉得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面说着话,他已大步朝着自己的公厅处走了过去。
跟随他一道回来的兄弟早已疲惫不堪,便没有跟着过去,而是在把马匹交给迎接过来的兄弟后,便各自找地方歇息去了。而镇抚司内的一些千户百户,则都紧跟着杨震的脚步往公厅处而去。
待到杨震一撩衣裳破损的下摆坐在自己熟悉的座位上后,这公厅内已站满了脸上挂着关切和憋屈之色的下属,足有百人之众。
在接过手下兄弟奉上的茶水,润了下喉咙后,杨震才道:“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沈先生,还是你来说吧。”生怕这些下属你一言我一语地使场面乱糟糟的,杨震便索性点名询问道。
沈言苦笑了一声,又拱了下手道:“回禀大人,咱们是被朝臣群起而攻讦了。而他们的真正目标,却是大人你哪。”
“竟有这事?”杨震一愣,之前他判断或许是东厂或是冯保的人死心不惜,趁着自己不在京城才会对锦衣卫下手呢,没想到事情竟完全不同。
“大人您这段时日一定忙于赶回京城,所以并不知道朝中所发生的事情……”略一沉吟后,沈言便把朝臣受徐家蛊惑,以杨震和锦衣卫陷害致仕老臣的名义不断上疏弹劾杨震和锦衣卫的事情给道了出来:“……如今,他们的声势是越发的大了,几有让陛下取缔咱们锦衣卫的意思。而且听说这几日里,就是张首辅都有被他们说动的意思,可能在这几日里,也会出言对付咱们!”
他这番话一说,众人脸上因为杨震回来的激动与喜悦之心便被深深的忧虑所取代了。虽然自家镇抚大人本事极大,但面对的却是满朝文武及权倾天下的张阁老,他们还有一丝胜利的可能么?
杨震听完这番叙述,脸上便现出了一丝异样的笑容来:“原来是徐家在背后捣得鬼么?既然始作俑者是他们,便不是什么问题了。这次我回来,就是要把徐家给彻底拔除的,一旦给他们定了重罪,那些上疏弹劾我们的官员的话就全部无效了。”
“啊……大人此话当真?”众人都是一愣,随后纷纷叫嚷了起来。他们可是很清楚徐家在朝中有多深根底的,杨震居然敢夸下如此海口,实在是叫人大感意外哪。但一想到他过往的种种事迹,大家却又不得不信。
杨震淡然一笑:“当然,你们都放心吧,用不了几日,管叫这些朝臣恨不能把自己上的奏疏给拿回去,恨不能和徐家没有半点瓜葛。你们都散了吧,待我明日进宫交旨之后,一切就自有分晓了!”
“是!”众下属虽然心里还有疑问,但见镇抚大人已这么说了,便不再逗留,纷纷转身退出。而杨震,直到这个时候,才稍稍放松似地垮了一下自己的肩背,这些日子里可着实辛苦,他真希望能好好睡上一觉哪。
奈何,眼下还有一个难关要过,只有强作精神,再战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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