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瓢凉水兜头浇,冰凉的刺激终于把常威从无边的黑暗里给叫醒了。刚醒过来的他,脑子里一片迷蒙,完全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之前又发生了什么,只有满心的恼怒,不觉大喝道:“什么人,竟敢如此泼老子!”
随着这一声怒叫,睁开双眼,常威才猛然惊觉自己的处境有多么恶劣。因为他是被绑着躺在一张类似于床榻的所在,四肢都被固定住了,压根就没有挣扎的余地,而更叫他心惊的是,此刻他还是被剥去了衣裤,赤条条地躺在那儿。顿时一股前所未有的羞恼之意便已自他的心里生出,让他都有些不想醒来了。
“常珰头,你可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吗?”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旁边响起:“我告诉你吧,你现在我锦衣卫的诏狱之中。”
听得这话,常威才发现周围确实像是在监狱地牢里一般,不但潮湿闷热异常,还有浓重的血腥以及腐臭味,另外,他也渐渐回忆起了自己昏迷前所发生的事情——自己是在与锦衣卫的对战过程里被人暗算击昏的!
“你们……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还不赶紧把我放了,不然我们东厂的人一定不会饶过你们的!”常威一面威吓着,一面忍不住一阵挣扎。只可惜他的四肢被铁环一类的东西牢牢固定在身上的铁床之上,任他武艺再强,也挣脱不开束缚。
待他挣扎了一阵没有任何效果后,那声音才继续响起:“常珰头,你就别费力气了,这是我锦衣卫里用来刷洗人犯用的刑具,你是挣不开的。”
“你是谁,为何要把我带到这里来?”直到此时,常威才放弃挣扎,努力把眼睛往下看,希望能看到说话之人的模样,同时心里更是暗自发沉,知道这回自己想要脱身可没那么容易了。
“为何要拿你?当然是因为你犯了王法了。你可还记得户科给事中孙五峰吗?是他向我们锦衣卫揭发的你种种不法事,我们为朝廷监视百官,自然不能放过你这等贪赃枉法之徒了。至于我吗,本官锦衣卫新人镇抚杨震。”说着话间,一个模样英挺的青年已漫步来到了常威的身侧,让他能看到自己。
“你就是杨震?”常威咬着牙道。对杨震之名,他自然是听得多了,这个家伙屡次与自家厂公为敌,还害死了东厂里极得冯保信任的宋雪桥,他之前就想会会此人了。只是没想到,自己真个与杨震会面竟是这么个地方,这么个方式。
面对着常威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庞,杨震只是不屑地一笑:“怎么,对我深有敌意,所以想起来动手吗?只可惜现在你连动都动不了,更别说站起身来了。”
“卑鄙!若不是你们以多欺少,还用那等下作的偷袭手段,我常某人怎么可能被你们拿住!”常威很是不服地道。
“常珰头,你道咱们这是江湖打斗吗?居然还要讲什么江湖规矩,单打独斗。我们这是捉拿人犯,当然要用些非常手段了。”杨震平心静气地说道:“而且就我所知,你们东厂行事可比咱们锦衣卫更不堪哪。”
“你……”被他一语道破真相,常威顿时没了话说,只能恨恨地盯着杨震:“既然都落在你们手上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常威早料到有这么一天了。”
“你做了那么多恶事,刚才在捉拿你时又坏了我一名兄弟的性命,你说我会那么轻易就要你死吗?”说到这儿,杨震的脸上已浮现出了一丝阴狠的神色来:“我也不瞒你,今日把你拿来,只为了要你招认一些事情,说,你们东厂这些年来到底做了多少作奸犯科,违法乱纪之事,把你知道的都给我说出来。还有,去年京城里发生的那起多家权贵被盗的案子是不是你们自己安排的,又是如何栽赃的锦衣卫千户唐枫?”
“哈哈……”听到杨震这番问话,常威忍不住就是一阵冷笑:“杨镇抚,我劝你还是不要费这力气了,你觉着我是那么愚蠢之人,会老实地跟你交代这些事情吗?你我应该都很明白,只要我不说这些,还有活命的机会,一旦跟你交代了这一切,就算你们锦衣卫的人不杀我,出去了厂公他也不会放过我的。你说我会不会交代呢?”
“是啊,以现在的处境看,你确实交代了只有一死,不交代还能活着。”杨震认同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就把面色一沉:“但你想过没有,有时候,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真正的折磨。现在,我还能耐下性子来跟你说这些,若你不识抬举的话,那就只能叫手下人来招呼你了。而他们,可不比我懂礼数,他们最擅长的还是用严刑来撬开人犯的嘴。我想诏狱这儿是做什么的,你应该比我这个新任镇抚更清楚吧?”
听着他充满威胁的话语,常威心里也不觉一阵发寒,锦衣卫诏狱的恶名只要是大明国中人没有不清楚的,可以说几乎没有人能顶得住这儿层出不穷的刑罚手段。
但随即,他又想到了东厂的规矩,那儿的手段可不比锦衣卫里的要差,在打了个寒噤后,常威已作出了决定:“你别妄想拿此来威胁我,我不信你们就真敢把我怎么样。我好歹乃是东厂珰头,说不定这时候,我们的人已经来救我了!”
看他这一副笃定的模样,杨震知道再说对方也不可能买帐了,便轻轻一叹:“既然你认定我们不敢把你如何,那就只能事实说话了。来人!”
随着他一声招呼,数名诏狱里的用刑好手应声就从牢房之外走了进来,一副谨遵杨震命令的架势。在把袁泰东一举拿下后,这个诏狱便也彻底落入到了杨震的掌控之中,对这些用刑的锦衣卫校尉来说,听谁的不都一样吗?
最后看了一眼常威后,杨震才吩咐道:“先给他来点开胃小菜,别用得太狠了。我想很快地,常珰头他就会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幼稚了。”说完这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牢房,走出了诏狱。
在他的身后,一声闷哼突然响起,那是吃到苦头的常威在努力控制自己,不使自己发出惨叫。不过他很快就会发现自己这个做法是多么的可笑,在锦衣卫这些人手下,惨叫只是最低等级的反应。
当东厂的三珰头在诏狱里吃尽苦头的同时,锦衣卫的都督刘守有却在东厂,满脸惶恐地跪在冯保的面前,把整个身子都伏在了地上,不敢有任何一丝的异动,更不敢偷眼打量坐在前方几案之后冯保的神色了。
他这么跪在冯保面前已足有个把时辰了,可冯保却好像没有看到他人一般,只顾着翻看手头的公文,既没有叫他起来,也没有问责的意思。只是这么一来,却更叫刘守有感到胆战心惊了,这种压力非是亲身体验难以描述。
虽然这堂上放满了冰盆,使得里面的温度很是凉爽,可趴跪在地上的刘守有浑身都已被汗水给打湿了,而且若再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他的身子还在不停地簌簌发抖,就跟打着摆子一般。
这时,一名亲信突然来到了堂前,小声地禀报道:“厂公,那些个被打伤的兄弟已都让大夫看过了,除了四个伤得最重的,其他都只是断了几根骨头而已,歇上一两个月就没什么大碍了。”
冯保这才抬起头来,冲那人微一点头:“给他们每人都发十两银子作为汤药费吧,叫他们放心在家歇着,什么时候把伤养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不迟。还有,他们原先领的俸银在这段时日里也不会少了他们。”
那人明显愣了一下,没想到冯保在这事上不但没有发怒,认为那些人饭桶,反而如此优待。但随即,他还是赶紧答应了一声,然后兴冲冲地去了。
冯保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来,这次的事情必然有下文,东厂与锦衣卫之间必有一番争斗。而在刚开始就落了下风的情况下,他只有用这个手段来提振大家的士气了,不然他怎么可能便宜那些无用的家伙呢?
没想到,自己一直以为能被吃得死死的锦衣卫那边,居然还会闹出这么个幺蛾子来,这让他既感措手不及,又是愤怒哪。想到这儿,冯保的目光便落到了跪在下面的刘守有的身上,用冰冷的声音道:“刘都督,你这实在是让我很不安啊,怎么就跪在咱们东厂里面来了?您可是锦衣卫的都督哪,你手下的人都敢来我东厂门口拿人,我怎么受得起你刘都督如此大礼,快快起来!”
他越是这么说,跪伏在下面的刘守有心里就越是恐惧。他太了解冯保了,当其越是温和有礼时,往往是他越恼羞成怒的时候。今日冯公公如此客气,就只说明他已恼怒得无可复加了,那自己可就更有苦头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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